太阳西垂,凉风起来,人群开始慢慢散去。正是初春天气,白天阳光明媚,晚上却寒气袭人。

    杜中宵站起身来,对刘永年和邓保吉道:“今夜回铁监去歇息吧,顺便乘一乘新制的车。各州把自己的人带回去,两位再各回本州。”

    刘永年喝得有些醉熏熏的,站起身,口中道:“铺了几个月,也不知道什么车跑在上面。既是路已铺完,我们不在上面走一遭,岂不可惜!”

    邓保吉道:“衙内说的是。这几个月我一直纳闷,什么样的车子,要行在两条钢轨上?哪怕是轻便一些,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这样多的好铁用来铺路,匪夷所思!难道跑在上面的车子,像飞一样快?上面拉车的马,不用吃草?若非如此,可不划算。这样多的好铁铺在路上,必然要有巡检巡路,不然还不会被乡民把铁拉走。路已价值不菲,再加上巡路的,这花费可大了!”

    杜中宵笑道:“不难,前些日子已经制了几台车出来,正在试跑呢。两位也去坐一坐,看哪里不合适,正好更改。邓都监说的不错,这车还真跟飞一样,而且不用吃草。”

    两人只当杜中宵说笑话,笑嘻嘻地相互搀扶,向前走去。

    铁路铺起来,自然会有巡路厢军,防止有人破坏铁路。主要是怕被偷钢钉,那东西虽小,但却是用好钢打制,多偷一些能卖不少钱。至于铁轨倒没有什么,一根两百斤重,而且又被螺栓锁住,一般乡民既拆不掉,拆掉了也搬不走。目标又大,即使偷回家去,也无处出手,很容易就被抓到。

    历史上铁路发展的高潮时期,先发的国家不但在本国大修铁路,还在殖民地修。大宋再差,社会秩序也比那些殖民地强得太多,他们都不怕被拆毁铁路,大宋更加不成问题。实际上哪怕是晚清民国那样军阀林立的时代,铁路一样运行良好。能够拆毁铁路的都是大势力,一般武装都不敢。抗日战争时期,以破坏铁路为中心任务,八路军投入大量军队,最后打成百团大战。

    实际铁路会给地方带来大量利益,除非是战乱,地方就足以保证铁路安全。

    叶县车站建在城外,这是杜中宵从前世延续的习惯,留下发展空间。城墙内的县城很小,车站设在城内太拥挤了,而且不利于货物运输。再说穿过城墙,可不是一地主官说了算的。

    到了车站,远远就看见一条钢铁长龙趴在铺好的轨道上,给人一种凛凛生威的感觉。车头的蒸汽机是最近制的,比当初杜中宵的制的还要大一些,当然功率增大近十倍,不可同日而语。后面除了一节拉煤的车箱外,还挂了六节车箱,作为拉客之用。

    刘永年停住脚步,看着前面趴着的钢铁长龙,愣了好一会,才问杜中宵:“运判,就是这车?”

    杜中宵点头:“不错,就是这车。这车是烧煤,带动车轮前行。”

    刘永年甩了甩脑袋,道:“烧煤?烧煤也能拉车?运判,你莫不是说笑!”

    杜中宵笑笑,吩咐身边的人,去让车上的人填煤,准备出发。车已经热好了,单等加煤,功率升上去之后,便就可以启动了。

    跟刘永年和邓保吉一起,到了车厢前,杜中宵对刘永年道:“衙内,请上车。”

    刘永年何曾经历过这种事情,乘着酒兴,转身对邓保吉道:“我也活了近三十年,第一次坐这样的车,这样坐车!有趣,有趣!都监,我们便上去看看,这车到底是怎么跑!”

    说完,当先一步,踏了上去。刘永年虽然长在深宫,自小读书,又雅擅丹青,画得一手好画,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他自小神力惊人,弓马娴熟。前些年出使契丹,契丹使节因为要求绘宋朝皇帝的像未被允许,晚上用大石堵住了门,刘永年搬起便就扔了出去,在北地以力大闻名。

    邓保吉随在刘永年身后,一样上了车。等到杜中宵上来,两人好奇地打量。

    杜中宵道:“这是车箱连接的地方,跑起来摇晃地厉害,我们到那边车厢里。”

    说完,当先而行,带着两人进了旁边的车厢。

    车厢里一张大桌,两边放了椅子,还摆了茶水瓜果,倒似聊天的茶铺。由于昏暗,车厢里点了几根大烛,灯火通明,有种神秘的气氛。

    到了桌边落座,刘永年四周看完,对杜中宵道:“运判,若不是你非说这是车,我只以为到了什么茶铺里。不瞒你说,我在宫里的时候,圣上的辂车也曾见过,也没有这样宽敞。”

    杜中宵道:“我们铺的铁轨那样宽,车行在铁轨上面,必然要这样宽的。”

    说完,杜中宵看着旁边的大烛,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样。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想起烧玻璃呢?没有玻璃,就不能开窗,车厢里又黑又闷,实在不够气派。此次回去之后,不做别的,也要把玻璃烧出来。不然,火车平降了档次。

    邓保吉摸了摸旁边的车厢,吸一口气道:“这竟然是铁制的?知道铁监产铁,却不知竟然多到这个样子,连车也用铁制!人说铁监钢铁如泥土,诚哉斯言!”

    杜中宵道:“这几节车厢,特意用铁制成,以后可以迎送官员。”

    好不容易做了官,管着铁监,杜中宵也要排场一把。这几节车厢,不但是用铁制的,而且用的铁板还很厚,正儿八经地防弹——这个年代应该叫防箭车厢。这车开出去,一般盗贼根本无可奈何。

    正在邓保吉和刘永年东摸西摸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汽笛,把两人吓了一跳。

    杜中宵道:“这车开起来,前面有挡路的都蹍为齑粉,而且路上有人开车的也看不见。所以要鸣一声汽笛,让行人躲避。汽笛响了,说明车要开了。”

    刘永年点了点头,不等说话,觉得身子向前一倾,闪了一下。用手扶住桌子,感觉得出来,车子在慢慢前行。蒸汽机加速较慢,初时并不快,感觉并不强烈。

    坐了一会,刘永年笑道:“这车也并不快。不过,这样大车,能跑起来已是惊人!”

    杜中宵觉得有些无聊,转身打开旁边的窗子,道:“紧闭窗子,着实气闷,开窗透一透气。现在天气寒冷,有风进来,两位担待一下。”

    窗子一开,新鲜的空气吹进来,让人精神一爽。此时车速不快,两边的树木缓缓向后退去,辽阔的大地映入眼帘,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这跟坐马车完全不一样,不只是速度,坐在马车上,总感觉人跟环境是一体的。而在这车上,却觉得自己突然与世界隔开了,是另一种风景。

    刘永年和邓保吉两人乘着酒兴,一起看着窗外,兴致勃勃。

    走了也不知多少时间,邓保吉突然道:“不对,现在走得越来越快了!啊呀,看外面的树木,双奔马还要快!运判,这车烧得什么煤,能这样奔跑!”

    随着速度变快,车厢里的温度降下来,杜中宵缩了缩脖子,道:“只要是煤,就能够用。不过用的煤好,跑得快一些,而且不会坏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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