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阿爹与一众挑夫好奇地看着四周,见道路平整,田野空旷,好奇地问身边的差役:“哥哥,这里就是营田务么?我们来做什么工?”

    差役道:“就是这里了。孔目吩咐得清楚,你们到了之后到砖瓦场做工,离此不远。”

    秦阿爹奇道:“原来这里还有砖瓦场么?以前见到的都是自烧自用,设场倒是少见。”

    那差役也不理他,只管小心看着众人,不准离开人群自己走动。

    走不多远,迎面见到一队人来,带队的吏人急忙吩咐众人停到路旁,等人群过去。

    秦阿爹见前面是一个骑马的少年官人,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差役:“哥哥,这个官人是谁?”

    差役道:“这是知军官人!前些日子留你们在这里的不正是官人?莫非你不认得?不要喧哗!”

    秦阿爹只好闭嘴,低声嘟囔道:“小的见官人哪敢抬头?自然记不得官人长相。”

    杜中宵见数十人站在路边,认得是前些日子挑钱回来的挑夫,叫过吏人问了对他们的安排,才知孔目官派他们去烧砖瓦。营田务正是大搞建设的时候,砖瓦稀缺,安排倒也合理。这里煤炭多,黄土又特别深厚,正适合烧制砖瓦。与夯土建筑比起来,砖瓦房建得更快。

    吩咐吏人好生对待这些挑夫,杜中宵一行向不远处的营田务衙门行去。几个月之后,这些挑夫会带着火山军收获的柴胡回并州,此事非常重要。随着营田务的建立,商业的发展,火山军出现了钱荒。前些日子运回的七八千贯,也不过是解了燃眉之急,随着商业发展,现钱还是缺得厉害。杜中宵的打算是卖掉柴胡,在并州全部换成现钱,由那时从并州返回的冯原等人带回。

    回到营田务衙门,略作修整,便有吏人来报,内附的蕃人首领香布求见。

    香布进了衙门,来到花厅,见杜中宵已经坐在那里,急忙上前见礼。礼毕,道:“官人,前些日子派小的查探唐龙镇来家的人,小的不敢懈怠。经过多方查访,已知最少有来家三人现居火山军,且都在营田务。一个来守延,改名换姓,与一些逃到这里的蕃民一起,应募在营田务垦田。一个来用,假说自己是汉人,一样应募。还有一个来中平,是来守顺的侄子,与内附的小蕃部在一起。”

    杜中宵听了,连连点头,让香布坐下,问他:“这几人到底是何身世,你细细说来。”

    香布道:“来守延和来用是来家远支,其实与一般蕃户相差不多。惟有来中平,是以前首领来守顺的亲侄儿,想来前些年西贼来攻时,与家人失散了,与嘉舒、克顺等小蕃部混在一起。”

    来家是唐龙镇世袭的首领,不过其家族并不太大,只有百多人,主要是靠依附他们的部族,还有朝廷的认可维持统治。党项攻入唐龙镇的时候,其首领来守顺和蕃官马崖、巡检乜罗一起叛入党项。山中的这些小蕃部,类似于部落联盟,其间的从属关系并不紧密。像来家这种首领,大多是因为历史原因,得到中原王朝的认可,授于官职,允许其世袭形成的。一旦没了中原王朝的认可,其势力也迅速瓦解。

    杜中宵找来家的人,并不是要依靠他们的声望拢络人心。别说一个来守顺的族人,就是来守顺自己的声望,也远比不上大宋的一纸官告。杜中宵的目的,是自己手里有这么个人,日后争夺唐龙镇时,方便跟契丹和党项打笔墨官司。从来守顺叛入党项时起,来家在唐龙镇的统治其实就已经瓦解了。

    嘉舒、克顺等蕃部跟香布的部族一样,靠近火山军汉地。党项破丰州后,那里的蕃部东迁,进入这些小蕃部的地盘,七族成了十四族。新来的蕃部跟旧蕃部既有融合与合作,也有战争。丰州被攻破,府州折家对这些蕃部不闻不问,他们不得不周旋在大宋、契丹和党项三方势力之间。

    来中平在与党项战事的时候,与家族失散,到了火山军附近,依托在小蕃部之下。最近营田务招募民户,他跟一些这些部族的边缘人员一起,进入了火山军。

    早在庆历四年的时候,范仲淹便曾上书朝廷,让府州和火山军招募这些小部族,保持对唐龙镇的影响力。事情已经过去两年,直到现在,才在杜中宵手上真正去做。

    听香布仔细讲了最近进入营田务的蕃部人员的情况,杜中宵道:“你举族内附,来得又早,正该抬举你。反正现在你的族人大多已经编户,今后便不必再管族内事务。这两日我上书帅司,给你补个一官半职,把这些进入营田务的蕃人管起来。以后凡有蕃人投靠,都由你管辖,等他们熟习汉话,适应了营田务的生活之后,再编入村落。此事马虎不得,你要用心做事。”

    香布听了,大喜过望,急忙道谢。这些日子在营田务做工,那些官员什么待遇,他都看在眼里,早就羡慕不已。一样是做事,官员既有营田务发的工钱,还有俸禄领着,酒肉不缺,哪里是自己这种蕃人小首领可比的。官员生活不宽裕,那是跟谁比。与中原地区的富户比起来,下层官员的日子窘迫,但跟蕃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地下了。

    杜中宵又道:“这个来中平,以后会有用处,你要用心照看,切不可有闪失。来家是原来唐龙镇的首领,有属下,但仇人更多,小心被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生事。”

    香布笑道:“官人多心了。自来守顺带着族人叛入西境,来家便泯然众人,哪个还正眼瞧他。现在来中平就是个普通的蕃人,一样要替人做工,为人放羊牧马。”

    杜中宵道:“小心些总是不错的。这一带的部族,好多都分散各地,有属西境的,有属契丹的,当然还有心向朝廷的。纵然你们蕃人不生事,难保昊贼与契丹也不生事。”

    香布听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蕃部势力分散,成不了大事,但他们背后党项和契丹的势力,却不可小视。现在虽然三国讲和,边境的形势却错综复杂,谁也说不出会出什么事。

    看着香布,杜中宵心中暗道惭愧。这个蕃人小首领还真是实诚,自己一说,他便心领神会。却不知现在杜中宵的做法,同样也是准备借助蕃落生事,香布却一点不向这方面想。

    面对这样的老实人,杜中宵有些不忍心让他参与到这种事情中来,却又没有办法。现在到营田务应募的蕃人,都是以个人和家庭为单位,以部族内附的只有香布。自己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帮着自己管理内附的蕃人。蕃人和跟汉民是不同的,不只是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也大不相同。部落村落只差一个字,组织形成却迥然不同,生产和生活大不一样,来营田务的蕃民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前来应募的蕃民,要先在香布那里适应一段时间,学会了语言,适应了营田务的生活,才会正式编入营田务。如果真接编户,由于种种不适应,会给营田务带来各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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