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陈主管和牛主管,孙承平道:“两位主管因何今日有闲?平日可是一步都不舍得离开钢炉。”

    陈主管道:“听说建了个炉子炒钢,我们过来看看,庆贺一番。”

    说完,指着两人身后跟着的小厮。两个小厮各提了一只鸡,抬了一缸酒。

    孙承平喜道:“两位主管有心。看看天色晚了,不如你们先到监里去,我去唤杜官人。”

    陈主管不疑有他,正要答应,被旁边的牛主管拽了下衣袖。陈主管猛然警醒,才察觉今日的孙承平跟往日不同,过于热情了。三家都是炒钢,但孙承平家本小利薄,按往日习惯,是没资格跟陈家和牛家并称的。今日在这里,却跟主人一般,过来抬待。

    牛主管道:“酒肉由小厮抬到监里就好,我们既然到了,怎么也去拜见官人。”

    说完,拉了陈主管,不管孙承平,向炒钢炉那里去。陈主管已经明白过味来,这里的炒钢炉跟自己家的不同,莫不是有什么古怪?孙承平拦在这里,有些蹊跷。

    看两人绕过自己向前而去,孙承平来不及拦截,急得跳脚。

    此时太阳西斜,一抹余晖洒在大地上,把炒钢炉描上了一圈金边。烧了一天,周边热气腾腾,在这里的匠人都满头大汗。五个大汉在一边拉着风箱,炉中烈火熊熊,铁水不住地从出铁口出来。

    走得近了,见这番景象,陈主管和牛主管都惊得呆了。这跟他们的炒钢炉完全不同,即使上从外表上看,这里的炉子也先进太多。特别是从出铁口出来红红的铁水,尤其让两位主管震撼。他们的炒钢炉出来的都是豆腐渣一样的铁块,里面杂质极多,需要不停地锻打,才能成为铁锭。而这里出来铁水,直接浇到旁边的范里,便是上好铁锭。

    好一会无语,陈主管才道:“啊呀,这是什么炉子?怎么如此厉害!似这般炒钢,一日岂不是出几百斤?呀,这样一座炉子,一日要赚多少钱!”

    生铁炒成熟铁,损耗一般在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加上大量人工和燃料费用,价增数倍。像这样的炒钢炉,由于出来的就是粗铁锭,几乎就是一座金山摆在这里。

    见孙承平赶上来,陈主管揶揄道:“怪不得孙员外不让我们过来观看,原来是有新炉子在这里。这样一座铁炉,昼夜不停,不知要赚多少钱财!只是,孙主管,如此好事,怎么不让邻居知道?”

    牛主管冷声道:“以孙员外的身家,建得起这样大炉吗?”

    反正两人已经见到,孙承平便不再掩饰,抗声道:“两位主管放心,我自有办法。说起来此事怪不得我,官人先去找得的你们。是你们再三推托,才来找我。现在炉子如何建,我已了然如胸,等到此间事了,自有办法回去依样建一座起来。只是两位主管,想照着建就不容易了。”

    牛主管面色阴沉,知道孙承平说的不错。当日杜中宵找到自己,结果两人贪图自家活计,把机会推掉了,现在知道已晚。前面恶了杜中宵,衙门必然无人帮忙,孙承平要独占生意,更加不会教。这炉子看着就怪异,跟原先用的完全不同,没人教可建不起来。

    拉着陈主管到一边,牛主管道:“似这般炉子,在附近一旦建起来,必然日进斗金。我们早一日学会,便就早一日赚钱。只是现在看来,孙承平那厮,是必然不会教我们了。唉,可惜前几日恶了那位杜官人,想从衙门里学,只怕不易。一会我们庆贺,要多多奉承杜官人。切记,切记!”

    陈主管连连点头。如果当日知道会学到这些东西,就是把两家的炒钢炉停了,两人也会带着人来帮衙门建炉。当时一念之差,落了这么个结果。

    离开炉子,陈主管和牛主管一起看了旁边锻铁的地方,一起唏嘘。衙门到底是大气,随便一出手便就是这样一处大产业。看这里的情形,一天就能炒一两千斤铁出来,加上一边锻炼得法,一天不知道要赚多少钱。往少了算,几十贯总是有的。

    见杜中宵跟陶十七站在一边,陈主管和牛主管两人急忙上前行礼。

    杜中宵看着两人,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主管今日得闲?”

    陈主管道:“听闻衙门这里建起了炉子炒钢,我们两人凑了些酒肉,前来道贺。”

    “有心了。”杜中宵点了点头。“炉子新建,今日点火,两位四处看看。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跟我说。只要对衙门有用,我吝封赏。”

    牛主管道:“官人这里建得极好,岂是我们可置喙的?小的们四处看看,不打扰官人。”

    说完,拉着陈主管四处观看。看见这里都是用水力锻锤,两人羡慕不已。仅此一项,就不知道省了多少人力。可惜水利官府垄断,一般百姓只能想想。

    看一边锻好的钢锭,泛着乌光,甚是整齐,一眼就可看出,里面没什么残渣,远不是两家锻出来的可比。陈主管叹了口气:“衙门做事,非我们可比。你看这些钢锭,俱是铁精。”

    牛主管连连点头,羡慕不已。自己两家数代经营,含辛茹苦,跟这里一比,却什么不是。

    走到钢锭前,牛主管实在忍不住,不由就想伸手去摸。

    另一边的陶十七看见,一个大步上来,抓住牛主管,口中道:“你这浑人,要做什么!”

    牛主管道:“我见这铁粲然可爱,不由就想摸一摸,看滑也不滑。”

    陶十七厉声道:“这钢锭刚从铁砧上取下,看着乌黑,其实其热无比。你的手摸上去,最少要褪几层皮!你是常年在铁炉边做事的人,怎么会如此鲁莽!”

    牛主管一个激灵,忙向陶十七拱手道谢。到了这里,被这里的场面震慑,牛主管一时心神不属,竟然做出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这些铁锭看着已经不红,实际温度还非常高,哪里敢用手摸。牛主管炒了一辈子钢,因为这件事,不知训斥了多少人,没想到自己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

    陶十七也懒得理他,按着杜中宵的吩咐,指挥几个厢军,把轧好的钢板收拢好,用扁担挑了,准备运到大通监里面的货场里。这些钢板是杜中宵最在意的,其他钢锭和钢条,只是一般高品而已。

    制出来的铁再好,也要地卖掉才能赚钱。而对官府来说,卖东西着实不易,要么抑配给百姓,要么设场发卖。大通这个地方,到哪里去找买铁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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