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酒意,常威大步出了住处。仇士隆犹豫了一下,坐在原地没动。

    到了院子外面,就见到不远处的水池那里,小青和晶晶两人坐在岸边,手拉着手看里面的鱼。两人一边用手拨着水,一边开心地唱着歌。

    常威上前,高声道:“你们两个,随我回去唱支曲子,用来下酒!”

    闻到常威身上浓烈的酒味,小青捂着鼻子道:“你喝醉了,说什么疯话!我们是夫人身边的人,哪里会给别人唱曲。快快离开,不然我们就要告诉夫人!”

    常威大笑:“你们本就是陪人唱曲的,当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么!哈哈——”

    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抓小青。

    晶晶看势头不好,两个小女孩哪里抵挡得住一个大男人,飞快地跑了去叫人。

    常威也不理,抓住小青的臂膀,便向自己的住处拖。回到住处,一把按到旁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酒,高声道:“我们饮酒,你唱支曲子来听!”

    小青别过脸,高声道:“我不唱!”

    常威抬手就打,仇士隆眼疾手快,急忙拦住,口中道:“哥哥,此是别人衙门,不可造次!”

    常威把仇士隆推开,口中道:“什么别人衙门,还不是知州相公属下!只要我们替相公做了事,一个知县怕他做什么!兄弟,你帮我教训一下这个小丫头,让她老实唱曲!”

    自从到营田务,常威被杜中宵教训几次,明显感觉到他瞧不起自己,心中积了无数怨气。今天杜中宵把营田务条贯给他,让常威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营田务是怎么回事,一下子有了底气。只要能回去向夏竦说明白营田务运作,自己又何必怕杜中宵。几碗酒冲头,这股怨气发泄出来,什么都顾不得了。

    仇士隆见常威发酒疯,又不敢把他怎么样,只好死死拉住。

    小青鼓起嘴,瞪着常威,一句话不说。自从到了杜中宵家里,被韩月娘教导,小姑娘也有了脾气。

    酒意上涌,常威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些日子对杜中宵的鄙夷与怨恨,全部都发泄了出来。好似杜中宵就站在他的面前,低头求饶一般。

    正在这时,杜中宵带了柴信和几个随从冲了进来。

    常威一见杜中宵,便仰天大笑:“这厮倒是来的是时候!这些日子,这厮处处欺我,终有让我出一口气的日子。忍你许久,现在要回相公府里去了,却不必再怕你!”

    杜中宵看小青在一边,额头受了伤,肿了起来。一见杜中宵进来,小青嘴巴一嘟,哭了起来,指着常威道:“官人,这是个坏人!逼我陪酒唱曲,不从他,便就打我!”

    看常威疯疯颠颠的样子,听见小青在那里告状,杜中宵哪里还忍得住?上前猛地一脚把常威踹倒在地,厉声道:“我把你当人,你却偏偏自寻死路!今日做出这种事来,容不得你了!”

    常威坐在地上,瞪着杜中宵高声道:“我是相公门客,你能奈我何?少了我一根汗毛,相公必要惩治你!你不过一个小小知县,在我面前神气什么!”

    看着常威,杜中宵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想要重惩常威,却又找不到借口,也没有手段。他不是自己治下,下牢都不能够。再打他几十板子,又有什么用?

    长出了一口气,杜中宵看着常威,沉声道:“狗仗人势!你既借着知州名头为非作歹,那只好让知州裁断了!来人,备马,今夜我就带这厮去见知州相公,看他如何说!”

    说完,吩咐柴信把常威绑了,又对仇士隆道:“你们两人一起随我去州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亲口向知州相公说!如此胡做,我这里容不得你们了!”

    仇士隆见杜中宵动了真怒,哪里还敢说话?

    带着几个人到了院子,杜中宵深吸一口气,看着常威等人,只觉得荒诞无比。自己虽然看不惯常威的为人,但看在夏竦的面子上,一直对他客客气气。却没想到他心里有如此深的怨念,竟然把他自己给逼疯了。杜中宵不知道夏竦会如何处置,但这次一定要当面说清楚,自己这里不要再派家奴处理公事了。

    韩月娘听见消息,赶了过来。小青扑过去,哭哭啼啼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见杜中宵面沉似水,一个劲地吩咐备马,韩月娘有些担心地道:“官人,你连夜带人赶往州城去见相公,是不是莽撞了些?相公位高权重,只怕——”

    杜中宵摆了摆手:“此次若是不能当面说清楚,以后只怕会有无穷烦恼。此事躲不得,必须到知州面前说清楚。不然,这次送走一个常威,谁知明天又派谁来?”

    此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高悬。常威这一闹,整个营田务衙门的人都知道了。

    让柴信带人押了常威,杜中宵骑马走在前面,趁着夜色直往亳州而去。

    第二日傍晚,夏竦坐在书房里,神情专注地校勘《古文四声韵》。这是他最近几年在学问上下功夫最多的一部书,已经接近完成。经过最后的校验,就可以献给朝廷了。

    一个公吏急匆匆地进来,叉手唱诺:“相公,永城知县杜中宵求见!”

    夏竦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问道:“没有申明长官,他一个知县,擅自到州城干什么?去问明他有什么事,若是不重要,让他回去吧。”

    公吏迟疑了一会,道:“回相公,杜知县押了府里的常威,不知发生什么——”

    夏竦抬起头来,皱眉道:“常威前去察看秋粮,学一学营田务怎么做事,会犯什么事?”

    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让他带常威进来,到西花厅等我。”

    公吏领命出去,夏竦在书房里站了一会,怎么也想不出常威能犯什么事。常威是老家出来的人,在自己府上一直小心谨慎,虽然有他在外跋扈扰民的传言,但也没有十分恶劣的事迹啊。

    百思不得期解,夏竦命把老知院喊来,与自己一起去见杜中宵。家中的奴仆,一向都是老知院在管着,夏竦很少插手。这次想必是常威在地方上不知犯了什么小事,杜中宵年轻气盛,小题大做。

    年轻进士,有些本事,一心想着在上司面前出头。无非如此,夏竦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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