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黎将暗格里所有的紫云币箱子全都放进了噬空里,然后慢慢地爬着木梯往上,终于到自己房间故地重游的时候她简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瘫坐在地毯上,手放在两侧撑着身体。

    身体因为紧张长时间绷的像弓一样,现在肩背放松下来,倒好似有一种竭力一般的虚脱感。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此刻才忽然感觉到一身的粘腻,贴在身体上,有些难受。

    她难耐地扯了扯衣襟口。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转头看向屋里新添的水落钟。

    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时间筒中,水的高度现在显示这是戌时,看这个水位,大概晚上快九点了。

    这个时间点,还不算太晚。

    她决定先洗个澡。

    她打开门,迎面的风吹过来,很是舒服,几天前刚刚下过雨,于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湿漉漉的水汽的清香,拂面而来的清润。

    她多吸了几口。

    月色很美,冷白色的皎洁的光亮,照得院子里半通透的亮。这样的夜景,很是好看,一切都在半明半昧之中,半是清晰,半是模糊的神秘。

    透着不可抗拒的美丽。

    她走向小云的居室,她的居室就在她的院子的东侧,离着大约一百米的距离,卧室里暗着,她有些奇怪。她很喜欢和厨房的林婶婶聊天,但是每天离开的时候,灯都是留着的,怎么今天……

    她推门,半掩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点灯,被褥整整齐齐。

    空无一人。

    奇怪,她去哪了。

    她决定去找找她。

    她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厨房,其他地方,好像都不怎么熟悉。

    厨房里的灯亮着,她问了一圈,居然没有人见到过她。

    她有些惊讶,这丫头去哪了?

    她疑惑地转身出了厨房门,看了看皎洁的明月,余光却瞥到一个放水豆腐的远处的一个大缸边上露出一个衣角,桃红色的衣角,她再熟悉不过这种颜色,心下顿时有些了然,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

    她一笑,表情明媚,悄悄地靠近那个身影。

    小云正背倚靠着缸,声音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她在哭泣。

    是那种很隐忍着的,很轻微的,从嗓子眼里出来的哭泣。

    她再熟悉不过这样的声音。

    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口。

    有人说,你最痛的时候,往往不是痛哭流涕,而是无声地泪流满面,因为最深的痛,是哭不出很大的阵势的,因为声音都在心里。

    就好像她这个时候。

    她没有想到一直天真烂漫的她也会有这样的时刻,不过想来也能说得通,便是大罗神仙也有脆弱的时候吧,人又不是那般的金刚不坏之身,又怎会没有烦恼。

    众生皆苦。

    大抵是对的。

    她一步一步悄悄地走近,清冷的月光朗照,于是叶青黎清晰地看到了她的脸——

    紧紧闭着的眼睛中流出泪水,悄然流下清秀的脸颊,哭声却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默默流泪的样子一下子触动了叶青黎心底最脆弱的那个角落,一些苦涩的气息慢慢地出现,从胸口蔓延到全身,她忍不住心疼,轻声唤道:“小云……”

    语气无尽温柔,小云却一下子被金的站了起来,慌忙擦了擦眼睛,看到是她,于是低头,有些惊慌,颤颤巍巍地恭敬地说了一句:“小姐,你怎么来了?”语气里却还有着未褪尽的伤痛。

    叶青黎看了一眼她,拉着她坐在了她刚才坐着的青石板上。

    小云的身体还在颤抖,她握了握她的手,温柔道:“小云,快告诉小姐,谁欺负你了,小姐去帮你出气。”

    小云语气闷闷的,声音有些沙哑:“小姐,没人欺负我。”

    叶青黎看着平时乖巧的清秀的小丫头,眼睛已经哭肿了,红彤彤的,却还是一脸倔强,说道:“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去问他们,挨个地问!”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她拉住了手,小小的手上很热,力气不大,却很执着地拉住她,不肯动。

    叶青黎于是回过身来,静静地等着她说话,她听到她颤抖的声音:“……今天,我听到林婶婶……对别人说,我是我爹娘以两个紫云币的价格卖给将军府的。我从来都没有没有见过父母。她说我性子闷,不讨人喜欢。可其他的孩子都是很阳光的……”

    叶青黎的身体一震,她一顺不顺地看着小姑娘脸上伤痛的表情。一下有些失语,这个一直天真烂漫的十五岁的小姑娘,从来没有提过家,其实,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她想起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中年婶婶,安慰道:“林婶婶口无遮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话你就穿耳过就行了。”

    小云的语气哽咽,她抽噎道:“……小姐……你不明白我的感受。”

    叶青黎张了张嘴,她怎么就不明白了,她自己和原身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好吧?她看着小云,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听到小云苦涩的语气:“我一直都觉得,这里所有的人,好像只有我不太一样,他们都有人疼爱,有人照顾,可我一出生就没有选择权,就这样和别人都不一样,这样活了下来,其实,我也想和他们一样活得特别洒脱,可是我”

    这样的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她小的时候,好像也曾经羡慕过一些闪闪发光的同龄人,觉得自己和别人都有很大的不同,想过模仿他们,后来她的妈妈安慰她。

    她还记得她说的话:If  you  are  lucky  enough  to  be  different,do  not  change.妈妈是翻译,口齿清晰口音纯正的英式英语在她的耳边滑落。

    妈妈还给她解释过中文意思。

    她看着深深把头埋在膝盖上的小云,忍不住酸涩起来,这是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这些年,她应该缺了很多的东西吧。

    她拢住她的肩膀,瘦弱的娇小的身体就被半拥入怀中,她低声说道:“我妈妈说,如果你能很幸运与别人不同,请不要改变。”

    小云哭泣的声音变轻了一些,不确定道:“……夫人,她曾经这么说过么?”

    叶青黎坦荡点头:“当然了。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别人就让他们说去。其实,在我看来,你一点都不沉闷,只是很多时候在生人面前会害羞,有点慢热。”

    小云抬头看着她,被泪水浸润的眼睛晶亮亮的,她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么?”

    叶青黎重重地点了点头,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而且啊,小云,其实我们的经历差不多啊,我也是很早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小云撇撇嘴:“那不一样,叶将军很关心你啊。”

    叶青黎昂起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叶家,能看我的时间有多少,多少的时间是我一个人度过的。”

    小云低下了头,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直接垂到腰际,她的小脸很是清秀,还没有长开,有些婴儿肥的饱满,她联想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相仿的年龄,她的遭遇却来得晚一些。

    她忍不住进入回忆,语气也更加轻柔起来:“我小的时候就很喜欢妈妈在厨房烧菜,就是那种炒菜的时候哧啦哧啦的声音,就让我有一种家里很热闹很热闹的错觉,就感觉心里很温暖。”她望着明月,有些惆怅:“后来才知道,这居然是我自己给自己塑造的一点温暖,即便是假的,也很让人留恋。”

    轻柔的叹息,在心里宕开,好似崖下滴进湖里的水痕。

    圈圈荡漾。

    小云静静地听着,突然问道:“小姐,妈妈是什么啊?”

    叶青黎道:“就是娘亲的意思啦。”

    小云哦了一声,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望着叶青黎,疑惑道:“可是小姐,夫人离开的时候,你才三岁啊……”

    叶青黎听到这句话意识一下子从回忆中抽离出身,眼睛眨了眨,嘴巴张了张,尼玛,太大意了,她都忘记了,她已经穿越了,怎么说起这些事情来了……她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然后迅速撇开头去,不看小云,生怕她看出什么破绽来,开玩笑一般说道:“诶呀,我比较早慧啦……哈哈哈哈。”

    叶青黎不想她再关注她刚刚无意中说出的话,于是道:“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就是你,一定要保持自己本来的样子,不要刻意因为某个人的话去改变。记住,天大地大,我自己最大!”

    说着,叶青黎还很是激动地提起拳头,竖了一下。

    小云被她的举动逗得破涕为笑,扑哧一声传过来,小云就扑进了她的怀中,伏在她的心口,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

    叶青黎感到一阵淡淡的茉莉清香从鼻翼拂过,青涩而幽暗。

    从来没有被女生这样对待过的叶青黎有片刻的尴尬,这推吧也不是,不退也不是,手臂僵硬地在半空中,很不是滋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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