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琦不紧不慢把茶喝完,而后付账拿起地上一撂草鞋,离开了茶棚。
    青年目光追随他没入人群,略想,也把账结了跟了上去。但上晌的寺门前人太多了,等青年上了街头,哪里还有杨琦的身影?
    他在原地停顿了一下,而后也顺着人流离开了。
    布匹摊子后藏身的杨琦探出头来,不觉也皱了眉头。
    “老大,你这是瞅什么?”
    侍卫里的秦飞拍他的肩膀。
    杨琦扭了下头,说道:“没什么。”走出摊子,他把草鞋挂他肩上:“你看着这儿,我去瞧瞧。”
    说完他尾随着青年也走向了胡同那头。
    ……
    派去金陵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估摸着七巧节前后能到京。郑王府与李晏两家这案子晏衡仍在仔细摸索,最近两家人没来,于是便且先去求证韩拓的身份。
    高贻自打见过了明慧,很快进宫跟皇帝提出要参与捉拿韩拓,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他诚意给的足,皇帝后来也就答应了。秦王为打帮皇帝打江山缺了一条腿,他得对这个亲弟弟好点儿。
    于是又安排给了靖王,近日配合着晏衡在当差。
    这期间裴寂找到的三个证人都接进京城,也核实过身份无误。只是派去洛阳的侍卫还没有回转。
    随着时间推移,晏衡心里也有点打鼓,韩拓若在洛阳,那应该已经有动静,倘若不在,那他又去了哪里?
    皇帝打发袁缜带人前往漠北,下晌送走他们之后,晏衡在房里躺了躺,便起身往竹心庵来。
    胡同口却乍然遇见匆匆一人,一看是杨琦,不由停了步,看着一身粗布衣裳的他:“你这是干嘛去?”
    杨琦唤了声“世子”,然后指着胡同里头说:“小的追人,方才人往胡同里去了。”
    “什么人?”晏衡也看了眼。
    杨琦便把来由说了:“小的没发现有病患,倒是先前在相国寺发现这么个人,是个外乡人,二十多岁,使剑。
    “小的从他衣服下摆上发现了些香灰,鞋履底下又有些湿泥。本来带剑进寺庙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方才小的离开后,他居然想跟踪属下。”
    “他跟踪你?”晏衡道。
    “嗯。”杨琦点头,“他连买的茶也没喝,人就走了,又是直接往竹心庵这边来,小的谨慎起见,就追进来了。——世子方才可见到他?”
    晏衡并没有看见。他道:“会不会是裴寂的人?”他知道裴寂还有些人在庵外,比如说明澈他们。
    在他核实过他提供的三个证人的身份之后,如今也允许他们通过侍卫内外传信了,只不过须得经过侍卫查阅而已。
    杨琦想了下:“倒是也有可能。”然后他道:“那小的就接着回去盯着了。”
    晏衡摆摆手。又唤住他,想让他捎点什么给李南风,四处看了下,找到路边一个卖莲蓬的,挑了几个嫩的,闻了下,递给杨琦让带回去。
    杨琦接在手里,迟疑了一下才沉气拿走。
    作为李南风的侍卫,杨琦当然是站李家这边的,靖王世子再好,那也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亲近他们主子,上回晏衡抱着李南风自相国寺翻墙出来,他们心里就很不高兴了,但是看着主子对晏世子一天比一天好,他们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晏衡看他上了街头后才进竹心庵。
    进门就看到高贻的侍卫立在门下,而裴寂则捋着袖子在侍弄他那盆睡莲。
    近来高贻往竹心庵来的多,裴寂想遇不见也不成,不过没打招呼。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目光跟晏衡看自己的目光没什么两样,一个两个防着他抢人。
    他先时觉得无聊,后来次数一多,也会故意当着他的面跟明慧说几句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他们绷着脸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听到脚步声,他侧了侧首,见是晏衡,他目光倒是停顿了一下。
    “小日子过得不错。”晏衡踱到跟前,一脚踏在拿来劈柴的木墩上,胳膊肘支着膝盖看着庑廊下的花花草草,“这模样看起来,再给你找个姑娘,过几个月你连娃都能生出来了。”
    裴寂拿帕子擦着手,说道:“你要是有这个想法,我倒也不反对。娶妻生子本来就是我未来的目标之一。”
    晏衡闻言觑他:“你倒是不讲究。”
    “不敢苟同。”裴寂在躺椅上坐下,“有时讲究过头,反而变成不讲究了。”
    晏衡撑膝打量他,道:“你对端王府的事知道多少?”
    裴寂转了头过来:“灵帝的哥哥?”
    “除了他,也没有别的端王。”
    裴寂道:“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也被灵帝给害了。”
    “他的几个儿子,你见过不曾?”
    “自然没有。”裴寂瞥他,“我与任何宗室都没有往来。”又道:“你问这做什么?”
    晏衡薅着他的睡莲:“他几个儿子有点蹊跷,你要是能想起点什么,记得告诉我。”
    怀疑韩拓就是赵旸的事当然不能跟他说,但可以给他指条路。
    裴寂看着快被他掳秃了的花,把花盆从他手下夺过来:“你还有别的事吗?”
    晏衡直身,掸掸袍子,接了侍卫沏来的凉茶,喝了一大口说道:“无事。”
    碗放下来,他倒又想起来:“对了,你近来可有吩咐你的人在相国寺走动?”
    “没有。”裴寂把花叶扶好,“相国寺与我何干?”
    晏衡原本是打算顺着话提醒他一把的,听到这儿他凝眉:“你没派人去?”
    裴寂抬眼:“自然没有。”
    “那就奇怪了,”晏衡道,“方才杨琦追踪的人却是朝着竹心庵来。”
    “什么样的人?”
    “二十多岁,蓝衣,挎剑,外乡口音。难道不是你的人?”
    这么一说,裴寂也不能确定是不是。
    但他道:“倘若是,他也该通过侍卫联系我。”说到这儿他又抬眼:“你这么问,莫不是怀疑我私下联络他们?”
    晏衡心里没这么想。但也犯不着解释。他道:“眼下案子没了结,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你自己斟酌。”
    说完他把腿收回来,又扶着剑四处遛达了一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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