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惊怒交加,大声道:“我几时说过,我几时说过!”
    “你怎么没说过?”胡氏冷笑,“你不但说过这个,你忘了当年还跟我说过什么吗?你说只有我给高家多生几个儿子,我的存在才有价值!
    “如果不是你这么说,我怎么会这么做?老王爷文弱,我死活怀不上,我一个出身寒微的填房,又被你们所有人瞧不起,我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
    “我要是不想办法让人瞧得起,难道我就一辈子在高家唯唯诺诺过日子吗?然后等着你们给老王爷房里纳妾收通房,然后再让她们来对付我吗?!
    “我告诉你们,哪怕是这样,哪怕我不这么做,纳进房里来的侍妾通房也一定会有人这么做的!
    “这都是因为你们霸权,你们眼里只看得见子嗣,根本没把我们这些儿媳妇放在眼里!
    “周氏是这样,我是这样,你问问兰郡王,问问皇上,他们的母亲是不是这样被你拿捏!
    “你们这些当家的才是吃人的恶魔,有你们这样眼里只有孙子没有儿媳妇的人,永远都不会缺这种事!
    “你自己生的儿子不能给你养孙子,你却把锅甩在儿媳妇们头上!我胡氏落到今天这地步,你是有责任的!”
    大殿里充斥着她的尖锐的质问声,在场人终于不能淡定了。
    太监一涌上前,将胡氏摁趴在地下,拖了出去!
    永王眼泪纵横,伏在地下朝着胡氏方向不停地磕头,怡郡王呼喊着母亲跪爬至宫门方向,扶门嘶喊痛哭。
    生母纵有天大罪恶,终究于他们有养育之恩,为人子女,谁又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太皇太后全身颤抖,口角渗血,太子急忙唤传太医。
    一时间殿里人来人往,喧闹起来。
    皇帝急令太监传旨让兰郡王带永王与怡郡王移步至王府听候发落,也赶忙来到太皇太后跟前。
    经过好一阵忙乱,殿里逐渐平静下来。
    李夫人没有近前,她隔着人群从缝隙时远远望着胸脯不停起伏的老太后,心里一点担心的感觉都没有。她想,哪怕是眼下就敲响丧钟,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看看来来往往的宫人,她跨出门槛,缓步走下石阶。
    “你随我过来!”皇帝忽然在她身旁停了停,而后越过她,大步迈向宫门。
    宫城琉璃瓦上覆着深厚的白雪,因为在日光下逐渐融化,早前的屋檐的棱角变成了圆滑的曲线,反射着冰冷的光。
    李存睿一早起就在文华殿呆着,李挚是辰时来的,跟他父亲一道在等待宫里的消息。
    按说事情筹谋到如今,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但他心里仍然放松不下来,李存睿似乎也如是,从来稳如泰山的太师今日心不在焉,案上的折子卷宗来时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当太监送来寿宁宫急传太医给太皇太皇急诊的消息,终于他忍不住问:“父亲觉得母亲会不会有事?……咱们,要不要进宫看看?”
    李存睿隔了有一会儿才凝视着殿外积雪,说道:“皇上心里还憋着气,再等等。”
    李挚纳闷:“皇上有什么气?”
    李存睿端起杯子:“织造局官绸的气。永王去探胡宗元的监时,有太监奉旨跟随。”
    李挚恍然大悟。
    胡宗元的案子了结得太利索,以至于都令人无暇疑心皇帝究竟是何态度。而他们早就应该从永王被允许探监想到,皇帝怎么可能会对胡宗元的案子一点疑心都没有。
    “那可有些麻烦。”李挚不由道。
    李夫人报仇有因,但最不该的是利用织造局,拉拢朝臣,处置完胡氏,皇帝未必不会拿李夫人开刀。
    李存睿啜着茶,说道:“你先回礼部吧。”
    李挚略想,点点头,起了身。
    ……
    皇帝直赴乾清宫,挥退了宫人。
    等李夫人进来,他方转身望着她。
    李夫人在他凝视下垂下了头。
    “真是报的一手好仇。”皇帝道,“从胡家到胡氏,到永王再到太皇太后,一个不剩,一个不漏,筹谋得天衣无缝,也真不愧是高家的女儿!”
    李夫人跪下来:“皇上恕罪。”
    “你要朕恕你什么罪?”
    “恕臣妹不敬尊长之罪。”
    皇帝扬唇:“你还知道你不敬尊长?”
    李夫人默然片刻,随后道:“恕臣妹斗胆,皇兄既然知道胡氏与太皇太后皆为事出有因,就不该这么问我。
    “我也是个人,我也不过是给自己讨回个公道,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祖母纵为长辈,可她同样也身为当家主母,我小时候受胡氏欺凌她不知道我不怪她,可她怎么能在我长大成人即将出嫁时和盘托出告诉她,她还要包庇胡氏?
    “她的理由就更可笑了,就因为胡氏给高家生了两个儿子,她是功臣!
    “既然子嗣这么要紧,而姑娘不重要,那她当初又保必把我嫁给李家,别的姐妹全都待嫁而沽嫁入世家高门呢?我也只能有这么个机会替自己说几句话,还请皇兄宽侑这一回。”
    “为自己说话,”皇帝寒脸点头,“没有不让你说话,但你知道你声讨的那个人是谁吗?是你的祖母,也是朕的祖母!
    “你当着朕的面,当着朕的儿子的面声讨朕的祖母,把年近八十的太皇太后拉下水,若她气出个三长两短,你说朕是惩处你还是不惩处你?”
    李夫人抿唇,接着又道:“皇兄知道我在出阁前寻她说出那些事,是抱持着多大的希望,希望她能替我主持公道吗?
    “我指望着她给我作主,可她却把我最后的希望都给抹灭了!我想让她把胡氏侵占去的我母亲的东西讨回来,让她把胡氏的假面给撕开,仅此而已,她都做不到,你还希望我能怎么尊她敬她?
    “难道不应该是长辈为慈在晚辈才为敬吗?今日哪里是我把她拉下水,分明就是她自己栽到了她自己手上!
    “事情是没落在皇兄头上,要是落在您头上,您未必不会如我这般!”
    “朕还真就不会如你这般!”皇帝说着自案上抽出几本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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