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接到弹劾李存睿的折子是当日下晌,他正在看今年各地的税收。
    太监娄英颤着手递到案前,看到封面上亮晃晃的几个字,皇帝也皱了一下眉头。
    看完之后在弹劾人的名字上定睛看了会儿,他道:“传太师。”
    李存睿还在礼部衙门里,听传便往宫里去。
    如常见了礼,皇帝问他:“晕倒的考生怎么样?”
    “已经诊断是天寒饥饿,心情太紧张以致昏倒。后来又已经入了庐棚。”
    皇帝点头叹道:“读书人也是不容易,战乱耽误了多少人,但愿我朝以前事为鉴,不要再重蹈覆辙。”
    李存睿称是:“眼下各地官吏已然全部考察赴任,大力鼓励生育,倘若无天灾战乱,不出五年国库军备皆可满足日需。
    “但居安思危也不可忘,立朝数十年内都是余孽造乱时期,加之如今更不知早前策划弑君的余孽头目因何替赵家亡命办事,往后走很长一段时间,各衙署都该把防范放在首位。”
    “朕才看完今年税收,虽然没什么惊喜,但也算是预期之内。”皇帝把折子递给他,打量他片刻,又问:“你觉得户部左侍郎刘坤这人怎么样?”
    “左侍郎刘坤颇具才能,当初是长沙知府跟臣举荐的他,臣看他这一年来差事办的还不错,人也不张扬。
    “但缺点是喜欢盯着人的短处,据说与同僚时有磨擦。皇上若打算重用此人,臣以为还该再观察观察再说。”
    “原来你知道。”
    等他说完,皇帝便又递过来一本折子。
    李存睿打开,瞬间皱了眉头:“这……”
    “差务办得好,不代表人品也好。”皇帝道,“朕听说今日在考场,当着你的面称赞你高风亮节的人里头就有他。
    “自己掏点钱做个善人,朕也不相信你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这种人一面夸赞你善举,一面背后捅刀子,下次你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李存睿跪下地来:“叩谢皇上隆恩!”
    “行了。”皇帝示意他起来,“朕还不知道你吗?只是刘坤这么做倒提醒了朕一件事。他这手参弹朝中重臣的手法与当初在靖王府使诡计的手法竟异曲同工。
    “你如今总揽国政,朕若拿你开刀,接下来必然会引来诸多猜测,认为朕可能是要杀鸡儆猴,卸磨杀驴。”
    李存睿沉下心来,道:“皇上莫非是想让臣去查刘坤?”
    “那倒不至于。你去查也不合适。”皇帝道,“刘坤有没有问题,朕会着人慢慢观察,也不是说他一定就有阴谋。
    “主要是最近几个月忽然没有了余孽们的任何消息,朕心里总觉得不那么踏实,上次韩拓在安定坊被捉,总有些太容易的感觉。
    “朕以为,如果捉拿的人真是韩拓,那么他背后要么还有人,如果不是,那这个姓韩的更加有大问题。”
    李存睿道:“如今可有人在跟进此事?”
    “朕让崇瑛去洛阳了,有事没事,总之先去看看吧。等他回来再看看下一步。”
    皇帝喝了口参汤润喉。
    ……
    李存睿出了宫,承天门下看着手里的弹劾折子,脸色郁闷得跟天色一样灰。
    那刘坤便是他带着前往试场巡视的官员之中一个,能够被太师点名伴随出行巡视的往往都算是被太师青眼的,李存睿虽觉得他爱针对同僚,有些毛病,但仍不失为一个好官吏,没想到他这么两面三刀,居然跟着顾榷回府取了银子,转头就把他给告了!
    好在皇帝点醒他了,不然他被暗地记了一笔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挚为着去英国公府的事进书房来回禀他,看到折子才知道他被人告了,当下也生气:“那这个刘坤挺能耐!
    “不知道让考生们知道父亲的善举被他给断定为拢络人心,那些受惠的考生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顾榷和几个幕僚正好也在,听到这里便说道:“自然是会奋起抗议,替太师说话,甚至联名上奏都有可能。”
    说完看向李存睿:“只是这么一来太师就更加下不来台了。为人行事,最怕被捧高,行事高调了,看过来的眼睛就多了,挑刺的也就多了。”
    李存睿缓缓点头:“反过来想想,这弹劾的折子于咱们其实也不算坏事,江山固然难打,敌人尚在明处,江山打下来了,敌人就转到了暗处。
    “目标变了,谁也不知道人心也什么时候就变了。这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
    “只是这人背地里行事,未免太小人了些。”
    背地里捅刀,无非是害怕明面上告状被报复。又怕报复,又想捅刀,这就不咋地了。
    说完他道:“说起来此事还有点首尾,皇上虽是不怪我,但事情已经传开了。我虽然无拢络人心之企图,难保将来他人没有。若是有人效法,这也是给朝廷带来麻烦。
    “——我写封信,在汾你替我去趟梁尚书府上。”
    李存睿被弹劾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当夜幕僚孙昭造访礼部尚书梁赐,翌日早朝皇帝当堂嘉奖了李存睿几句,稍后后来礼部尚书梁赐请奏国库提高考生待遇,也提议增订官员捐资的法办条令。
    此举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皇帝允准,以及众臣拥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多嘴了。
    刘坤等来这么个结果,心里却很有不平。在家里说:“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不为一己之私的权臣!李存睿不过是沽名钓誉,哪里是真为国家?皇上真是偏信了他。”
    被路过的妻子听见了,说道:“你可别瞎说了,那乡试又不是会试,能出不过几十个举人。几十个举人里能有多少个中进士还不知道呢!
    “他又不是傻,能这么广撒网?人家陪着皇上十几年征战过来,皇上不信他,还信你不成?”
    刘坤道:“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他这是要赢天下士子之心!”
    刘妻撇嘴:“我看你倒是有嫉妒眼红之心。有那本事,咋不上朝堂告人家去?当着人面,你又不敢说了。”
    刘坤是靠行商的妻子家里读书发迹的,被这么怼了,心里气恼,却也不敢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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