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琦行至无人处,从衣襟内抽出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这破地狱咒是第一次画,古来白事用以安招魂魄、平息宿怨,以前觉得没什么用处,但今日老太横死,如置之不理,日后恐遇尸变,徒生怪力乱神之事,遭殃的就是这乡野百姓。掏出“冰火流年”和一罐墨色小瓶,里面是寻常无奇的墨汁,乃《茅山符华录》专用。提笔挥毫成符,楚琦右手二指持立,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正待施符。

    “散开,散开,全部散开。”一粗野的声音传来。

    “他们是何人”楚琦施符被打断,低声问着李全福。

    “风…风承府的人,说话那人是同乡孙大娘的儿子王二狗,自去风承府当差,改名叫王霸。”

    楚琦扑哧笑道:“还不如叫王二狗呢。”

    李全福嘿嘿笑道:“可不是嘛。”

    一群“二狗”拥着一人大张旗鼓地行了过来,中间那人玉面灰髯,细眼扫帚眉,衣着青白道袍,头戴流云玉冠,腰间挂着碧色软玉,刻着“风”字。

    “张仙师驾临,你们还不跪下?”王霸吆喝道。

    众人不敢有半分犹疑,“唰”一声整齐划一地拜了下去。那几个分得二钱粮食的村民,假意阖了阖衣襟,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发现了,失了粮食事小,丢了性命就亏大发了。

    王霸气冲冲奔上前,抬起一脚正踹在一个村民脑门上,那人身子一仰,向后翻了几个跟头,接着“啊”的一声,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中间惨叫不断,待翻到山腰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没气了。

    “你们这些碎屁儿,磕头都不会磕,谁要再敢像李成那龟儿子,东张西望,老子就让他变成一堆肉泥。”众人一个个低着头,簌簌发抖。

    “他妈的,为什么你…你不跪,仙师?”王霸见唯独楚琦一人站着,正欲上前将他一脚踹下山,看清他一声装束,陡然改了口风,瞧了瞧张仙师。

    “贫道张之府,未请教道友姓名?”张仙师见面前这小子,一幅乳臭未干的样子,一身皆无道力波动,出于谨慎,但未施道礼,直直问道。

    “楚琦”楚琦淡淡道。

    张之府眉头蹙了蹙,见这小子说话如此干脆不客气,一时摸不透深浅,又有其他事要办,便暂时不予理会,施了个眉眼给王霸,后者点点头。

    “这里谁家死了人,李全福,可是你?”

    李全福跪地擦着膝盖挪到张之府面前,磕头道:“张仙师万福,张仙师恕罪,是我家老不死的走了,一点小事情怎还劳仙师您大驾。”

    “劳你妈的。”王霸一脚踢在李全福身上,但未将他踢下山,李全福颤颤巍巍爬起来,复低头俯身跪着。

    “李老头儿,你家死了人,却占了公家的地,今日我明地告诉你,乖乖把你家那未出阁的丫头拿出来献给我们张仙师,否则就让你家变成你们的葬身地。”

    李全福一声不响地跪着,王霸见状大脚丫子正准备上来,李全福往旁边一斜,直直倒了下去。楚琦叹息一声。

    “死了?”王霸上前探了探鼻息,惶恐地看着张之府。

    张之府冷哼一身,王霸低着头额冒冷汗立在一旁,张之府抬起手正要指李香芝,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识时务地插了进来。

    “仙师,求仙师为奴家做主啊,公公是被这妖道毒死的。”荆丽华说完手指着楚琦。

    张之府本欲一掌扇死这丑女人,听闻她如此说,“哦”了一声,转而面向楚琦,道:“道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在源乡公然杀人,我作为风承府源乡镇守,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换个明白的说法便是:这是我的地头,你在我的地头上杀人,我面子上过不去,你怎么也得给个台阶。

    楚琦说道:“李老头向我求丹药,助他老伴脱离病苦,我便给他一枚,不料他自己食了,却哪里承受得住药力。”说完单手在李全福身上几个穴位点去,李全福身体如泄了气的皮球,丰润的皮肤变得干枯黄朽,回复到平时一般状态。李有福见状,悲情尽散,恍然难怪今日陡见老爹变得年轻,本是说好的求了丹药换取银钱,谁知竟然是自己吃了,弄得人财两空,李有福胸中一阵怒骂怨恨。

    张之府嗅了嗅空气中泄出的道力,清新静雅中携着汗苦体臭,愣了愣,脱口道:“洗髓丹!”

    楚琦没有接话,默然不语,心中暗悔麻烦还真是一个接一个,这要追上大队要猴年马月。

    张之府心绪大震,洗髓丹乃进阶十一品的关键金钥,十一品便是入流、有资格拥有道号,而自己将将入品几十年不得进,十二品的门槛尚未摸到,更别提十一品了。前后左右思量了半天,寻思着是一不做二不休、群起而攻之将这人做了;还是以礼相待、投其所好,然后再求其丹药。

    “天师,天师,刚刚那老娘们不见了。”

    “哼,一群废物,找到她,剁了做肥料。”

    荆丽华心中一直怀有怨恨,李老头凭着张巧嘴诓骗自己,说自己儿子老实勤奋,家有良田数亩,粮食充盈,结果面对的却是家徒四壁,男人**粗暴,最后木已成筏不得已吃着水泡咸菜、过着涩苦清贫的生活。如今家里只剩男人,便妄想揭举楚琦,邀点赏赐,哪怕摆脱现在的生活的也好,没料到那仙师如此孬种,人多势众下还束手束脚,生怕仙师怪罪自己多嘴,丢了性命,便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

    “那姑娘,你过来。”张之府点了点跪着的李香芝。

    “慢着。”楚琦冷声道:“这里谁你都可以动,唯独她动不得。”

    李香芝本是低着头瑟瑟发抖,听罢抬起头欣喜若狂地看着楚琦。

    张之府很不高兴,冷眼翘眉道:“哦,我倒要听听,她为何动不得。”

    “她是我的人。”楚琦答得干脆,不与他打马虎眼。

    “哈哈哈哈,你对自己未免也太自信了。”对方如此不给面子,说不得也得会会了,随后,张之府从怀中掏出一张十三品中阶符,夹在手上亮了亮,眯着细眼得意道:“小子,我知道你有些来头,不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中阶符虽然只有十三品,但是击杀十二品道徒绰绰有余。你若不跟我争这女娃,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好啊,如果你可以放弃这个姑娘,我可以考虑此事没有发生过。”楚琦悠悠道,从衣襟内掏出一张符箓,以张之府的修为,哪里看得出是几品符,只见符纸上灵韵十足,道力沛然,勾着空气都变了形,这实际是十品的“上三天雷鸣葬火符”,本来此符威力就极为霸道,又是出自楚琦之手,更经过冰火流年加持,自然是十足十的十品极道符。否则让一个没有道力的人持着,断然不会出现这种具象奇观。

    张之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符,但傻子都看得出,此符无论阶品、品级,均远远超过自己手上的这张。他自做上风承府源乡镇守十余年,如不是深谙事世之道,哪里能活着做到现在,固然凡事能屈能伸、相当干脆。

    只听“砰”的一声,众人皆看傻了眼,张之府五体投地,拱手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前辈恕罪。”断然自己靠着风承府狐假虎威,但如今保住小命,就比什么都重要了,细眼上的扫帚眉沾满了黄黑的泥草,。

    楚琦暗叹:这世事还真是以实力为尊,想不到一张符可以让他洋洋自得,也可以让他以命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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