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咯……”这时,被皮照民逗弄着,拨开了一角的襁褓里头露出了初生婴孩微弱仿佛嘤咛却倍显欢快的笑声。

    皮襄氏下意识向着襁褓斜去了一眼。

    皮照民趁机道:“娘,您快看看,娃儿长得可真标致,像极了她娘……”

    皮襄氏却立即一扭头,不听皮照民说完,皱眉叹道:“总归是个赔钱货。”说完便转身离去。

    皮照民有些尴尬地盯着皮襄氏离去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了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还记得当初大媳妇皮李氏第一胎也是生了个女娃儿。那时候皮襄氏不但亲自照顾大孙女到足月,还用自己原本的名字给大孙女起了名,唤洛秋。可能皮襄氏觉得大孙女同她有缘,二人皆是秋月里头生的,任是谁都看得出来皮襄氏疼皮洛秋疼得紧。大家也都乐意恭维几句,说是皮洛秋越长越像皮襄氏年轻的时候,虽不比皮襄氏,但颇有几分模样,长大了定是个美人胚子。

    隔年皮李氏生下了不足月的皮怀礼,一开始可把被王婆子蒙在鼓里的皮襄氏乐的。皮李氏争气啊,头二胎就诞下了男娃儿,给皮家续了香火,后继有人了。皮襄氏更是疼皮怀礼疼得紧。因为皮李氏早产体虚,皮襄氏体恤,皮李氏出了月,皮襄氏也一直把皮怀礼照料在身侧,只叫皮李氏好好养身子。谁知,待皮怀礼近三月时突染风寒。天才蒙蒙亮,皮襄氏不顾清晨露重,裹上单衣便自个儿抱着皮怀礼跑到张大夫那一瞧。猜猜张大夫看后第一句话说的啥。

    “子当真近三月?弱子啊!弱子啊!怎的不早来看?”张大夫很是气急败坏。

    皮襄氏心切,只顾央求张大夫救子。

    好在张大夫妙手,好歹保住了皮怀礼性命,但告皮襄氏,弱子日后定多病,必多加照料,足岁前万不得再染疾,则神仙难救。

    皮襄氏稍缓,万般道谢后才回过味儿来。闻张大夫所言,子不足月生,早该抱来问医,否则极易早夭。不说经验老道如王婆子,寻常的婆子按说娃娃落到手里斤两不对也该察觉。便是那王婆子图皮家红包丰厚,报喜不报忧,不顾弱子性命。现三月过……也罢,也罢。日后好生照顾便是。

    也是经张大夫提醒,后给皮李氏看过。早产后皮李氏一直卧床,果三年内不宜再孕。

    适逢皮照民从省城院试科考荣升秀才回乡,报城中相得一女,年芳十六正是待字闺中,郎情妾意,先回家问过长母发妻,便想迎回做小。说是做小,实则皮照民言辞间有意无意透露,此女虽非官家,但祖上也曾出过举人、秀才,现家父从商,家大业大,子在城中多受照拂,其肯嫁到皮家已是他皮照民三世修来的福分,还只能做小不免委屈了姑娘。皮照民言下之意,便是更希望皮李氏能点了头,迎了那曲家姑娘做平妻。

    先说,现如今皮家在他们这儿十里八村是顶大户的人家。也就是从皮老太爷,皮照民那已逝的老父皮瑞田一辈开始好转。

    皮老父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不过是穷其一生都未能考中个秀才的酸童生,偏偏生在农家却还有着那么一股子书香气,楞是迷得隔壁村最大佃户家的大女儿誓言终生不嫁也只嫁他一人。

    便是带着丰厚嫁妆而来的皮襄氏。皮襄氏生得好看不说,干起活来也是一顶一的。皮襄氏肚子争气,隔年便顺利为皮瑞田诞下皮照民,也只为其诞下这一独子。其后皮襄氏是主内又主外,只叫皮瑞田专心读书。然皮瑞田十年寒窗未能中得秀才,终是郁郁寡欢,中年便撒手人寰。方才年过三十的皮襄氏只憔悴了阵子便很快振作起来,一边继续内外兼顾,一边叫皮照民子承父业专心念书。

    皮襄氏也是颇有商业头脑。人到中年,力气渐渐大不如前,若是一味种田养家,早晚遭不住的。皮襄氏便先是把自家田地都承包出去,待收获时再大肆收购了全村的菜转手卖到县城从中牟利。别说,力气省了,反倒是赚得更多。富余渐多,这倒买倒卖的买卖也是越做越大。

    到皮照民中得秀才这会儿,皮家便是这般在皮襄氏的经营下成了十里八村顶大户的人家。然,这也就是在这十里八村。行为是在做买卖,在外人眼里,皮家说到底还是个农户。

    听皮照民如此美言,曲家可是在省城里头做大买卖的,皮家自是攀比不过。皮襄氏当下做主,聘了媒人,正式行过六礼,皮曲氏便是乘着大红花轿风风光光进了皮家门给皮照民做了平妻。

    皮李氏虽有怨言,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皮怀礼身为弱子,其三年不可再孕,怨言也只能卡在喉咙间再生生咽回肚子里。

    再说,自打皮曲氏进门后恁是温婉可人,敬皮李氏为姊姊,从无半分不敬。皮照民除了顾全皮李氏身子多睡皮曲氏屋内,其余也是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皮襄氏更是心知皮李氏委屈,对皮洛秋、皮怀礼更见疼宠,叫皮李氏见了安心。皮李氏心结渐开,身子那是日渐好转。

    眼见三年近了,皮曲氏先一步有喜。看日子,皮曲氏诞后不久也便是乡试时刻。皮襄氏对皮照民信心满满,可谓感到了三喜临门。

    皮襄氏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暂忘了那王婆子心术不正。

    可不,王婆子嘴甜的。月前来给皮曲氏看胎,便是左一句皮老爷,右一句皮老爷,仿佛皮照民已经过了乡试中举了似的。其更是信誓旦旦打着包票,说是皮曲氏这胎啊一定是个男娃儿。

    到头来怎么着?

    亏了皮襄氏因为皮怀礼那事儿多少留了个心眼,钱财没叫她亏了去,却还是叫那下作的王婆子气得不轻。

    皮照民回忆这么些,再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儿,叹息是心疼了这娃儿。这可是他们皮家第一个叫皮襄氏不得欢喜的孩子,竟是都没细看这孩儿一眼,更不要说去看看门里那刚去了半条命的孩儿她娘。

    “啊呀!”这二月天寒凉,半晌前还飘过雪,里屋的门还大开着,可别是冻坏了孩儿她娘。皮照民赶忙抱着娃儿跑进了屋,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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