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猪没有转身,看不到他表情如何,但从他肩背部的颤动姿势,也能猜出他情绪激烈起伏。

    自己的做法是伤他心了么?小兔很轻很轻地靠到他背上,小心翼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背。

    被汗水湿透的棉质T恤衫,并没有传来多少汗臭味,满满的是如烈日当空般热烈气息。

    小兔什么都没回答,她自己的小心思不能说破。其一若是山猪只把自己当亲妹妹,说出来就尴尬了;其二要是真如自己所想,点破之后更容易加深感情,更无法了断。

    以为不回答就能躲过,可她那点儿小心思早让山猪看穿了。

    山猪长长叹息一声,也没说透,只是感慨,若时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十八岁左右,小兔八岁左右就好了,就可以一直当她的保护神。只需骑车载她到处玩儿,也不用面对后来那些烦心事。

    骑到青城山山门外,已是傍晚,寄放好自行车后,他们还得爬山,翻过好几座山峰才能到此行终点。

    小兔低声说,要不然坐缆车上山吧?那样可以少走一大半的路。

    山猪都累得不成样子了,脸上汗渍竟结出细条状似盐粒的东西,他还是要坚持步行爬山。

    爬山时,山猪腿都在打颤,小兔要扶他,他坚决不肯。

    此时正是大多数游客下山的时候,看着反方向上山的他们,都笑山猪,怎么一个大小伙子爬山累成这样?

    小兔跟在后面,因他走得慢,小兔时不时地停下歇,歇的时候看着他背影,越看越难受。

    到后来,小兔一路走一路哭,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是机械地边哭边走。

    山猪安慰她说,这也许是最后陪她走这么久了,既然选了这么走,就没什么好哭的。可小兔听不进去,止不住哭泣。

    快到玉清宫的时候,山猪说,苦是自找的,累是自找的,错是他自己犯的,让小兔别为他哭,不值得。

    到了玉清宫的客房外,山猪都快站不起来了,山猫和他那些亲戚朋友们都问他怎么了,他累得说不出话。

    小兔洗了好几脸,才洗净泪痕,平静下来,对他们讲了大概情形。

    他们听得目瞪口呆,都说他简直疯了,莫名其妙自虐。

    因天色已晚,小兔就没再去圆明宫见诗阿姨,他们让她就在玉清宫的客房歇一晚。

    等小兔走了,山猪才对山猫他们说自己没疯,必须得走这么一段,让自己牢记苦和累,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真的发疯。

    用痛苦来做个了结,就好警醒自己,免得再生念想。

    可惜,不知他自虐的行为是不是还不够痛苦,想了结没能了结,该断的念想也没断。

    经了这事,小兔在山上没了游玩心情,也不想再去见诗阿姨。第二天早早起床,想悄悄下山。

    路过拐弯处的亭子,却见山猪在和一位在道长下棋。那位道长面容清癯,而目光仍有神,应该就是清道长。山猪则眼睛里全是血丝,看似冷峻的面容掩藏不住憔悴。

    可山猪穿了一件雪白道袍,坐姿也优雅,整个人也就减了憔悴感,添了仙气。

    天色渐明,绚丽朝霞映透薄雾,绮光流转于山林间。在树皮为瓦,原木为柱的古朴亭子里,白袍男子修长手指拈棋落子……

    这一幕像是千百年前就存于小兔脑海中,此刻重现一般,让她辨不清是梦是真。

    若说从前小兔对山猪有亲情、恩情和知己情相混杂的朦胧情愫,那这一刻是对他明确起了爱慕之意,是无关乎身份、经历、学识的纯粹男女情。

    小兔闭了闭眼睛,沉醉瞬间就决绝转身,如惨败的逃兵般仓惶往山下走。

    清道长喊住她,说山猪有话跟她说。她没有停下,清道长站起身追来拦住她,因清道长德高望重,且又身体不好,小兔没再继续走。

    她停步后,山猪一瘸一拐地跟过来。看着山猪走路的模样,小兔的心都似被铁爪揪紧了般,她不敢看,就侧头看向山谷。

    山猪让她别担心自己会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只是交待几句以后该注意的事。

    他让小兔看自己所穿白袍的袍裾,小兔用眼角余光看到那里有一团黑污渍。

    他指了指那团黑污渍,告诉小兔,本来他从不穿纯白的衣衫,因为男人一身纯白太骚包了。今天是特意为小兔穿的,想要以此告诫他别太执迷于男人白的那一面,和男人相处时要多加警惕,男人都有污点。尤其是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的男人,更要警惕。

    还有,就是警惕穿白衣的男人,只因生理和心理正常的男人就没有纯白的,穿得越白就越想掩盖肮脏。

    小兔很乖的点头,内心却在苦笑,看起来非常正直善良和非常粗鄙吝啬这两种反差极大的男人都撇开,还剩些什么性格的男人?

    再者,这些话若在几分钟前说还有用,此刻还不如说该警惕别让你本人靠近,已经真正动了心,小兔再难做到如从前般理智分析应对。

    小兔似乎听得很认真,也似乎根本没在听,山猪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还是没再多说,让小兔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清道长问山猪,那个衣服上有污渍的比喻差不多把所有男人给骂了进去,是提醒小兔别被坏男人骗了,还是想让她对男人生出恐惧心,不再接近任何男人?

    山猪说担心小兔会受伤害,要说的话太多,可又怕说多了让她反而记不住,就用这种有些极端的表达方式了。

    这个理由让清道长听得“呵呵”一笑,他犀利的眼神盯向山猪,说山猪的理智是想放了小兔,让她找到更合适的人生伴侣,可心底里却暗藏即使无法与小兔相守,也不愿让其他男人拥有她的意图。

    山猪懦懦嗫嚅道,如果有很好也很合适陪伴小兔的男人,他会祝福的,没有想过要去阻挠。

    清道长抬眼看向山林中,缓声说着玄奥的话:说山猪的确没有刻意想过阻挠其他男人接近小兔,可不愿让别的男人拥有小兔是山猪与生俱来的禀性;再说山猪终究是要毁在女人手里的,可这“被毁“,是祸也是福。

    浑浑噩噩下山后,小兔乘公交车到客运中心,再乘班车到寄放自行车的修车小店,然后找了辆机动三轮车载着自行车和自己回灵犀镇种植基?地宿舍。

    迷糊睡了一觉后,小兔起身坐起,呆坐一会儿,混沌的脑海中似有所悟。忽然忆起明师当年说自己有“定慧之态”,这似褒实贬,应是“戒定慧”三学,自己缺了“戒”。戒,是该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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