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笼中鸟,焉不知玉瑶。诸位可知,这二十七年前的黎城哟……”

    二十七年前,春末,无雨,旱。

    乡下人靠天吃饭,无雨则无命。玉瑶的出生并没有给她的生父母带来多大的喜悦,家中人丁繁多,可米缸早已见了底,此时新生儿的到来并没有让家人脸上的阴霾散去,反倒是平添疾苦。

    玉瑶是以两袋米的价格卖给了黎城的青楼的,她安安静静躺在襁褓之中,倒也不哭闹,只是看着父亲拿了米袋欣喜磕头然后离去的背影——当然,那太过久远,她早已不记得了。

    青楼的女子总是落寞的,即使日夜以笑脸示人,但内心总会有一处难以填满,她们永远不会体会到为人母的欣喜,即使有,青楼的妈妈也会差人端了一碗红花,不留情的让未出生的胎儿死于腹中。

    玉瑶的到来,仿佛可以填补她们内心深处的一角,当然,于一些人而言,也许也是对那些还未出世便死去的孩子的内疚。至少此刻,或多或少,这些可怜的女子会有着幸福的错觉,短暂的,如昙花的,却是绝美的错觉。

    襁褓中的婴儿,缺乏的不是温暖的臂膀,而是**。即使这些女子自欺欺人,当婴儿饥饿啼哭之时,她们也只能面面相觑,却无能为力。玉瑶不是母乳喂大的,喝的是米糊,因此不如其他足月的孩子健壮,细胳膊细腿,和同龄人比起,小了整整一圈。

    不过,也算是好好地活下来了。

    年岁渐长,会说话走路了,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匣子,这个小家伙上蹿下跳,这边惹惹事那边捣捣乱,不过仗着年纪小,不过是给几颗蜜饯打发到别处去玩。于是小家伙得了特赦,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责骂,越发的卖嗲,青楼里的姑娘只顾着疼爱,甚至有些常来的主顾和这小家伙熟络了,也会时不时的带些小孩的玩意儿过来哄着。这段时间,大概是玉瑶最为快乐的时刻了。

    待到玉瑶六七岁时,那些从小带她的姑娘们,散的七七八八的,她也曾问过管事的,那管事的嘴里咕哝着,这个被赎了出去,那个被要去当了姨娘……她自然是不懂管事的意思,不过虽然走了一大批,却也陆陆续续的进来的新的姑娘们,最小的居然之比玉瑶大上四岁,玉瑶是最怕寂寞的,得知之后满心欢喜。

    最后一位带玉瑶长大的姑娘也要走了。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玉瑶趴在地上玩着蚂蚁,只见那位姑娘同管事的告别,还不时的往自己这儿看,眼泪也止不住的流着。玉瑶知道了,这位姑娘,估计也是“被赎出去”或者是“要去做了姨娘”的。她一个轱辘翻坐了起来,跑向那姑娘,一把抱住。

    “你也要走了么?”

    “要走了”那姑娘蹲下,抱着玉瑶,抹了抹眼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不回来了么?”

    “嗯,不回来了。”那姑娘摸着玉瑶的头,见管事的打着哈欠,拉了玉瑶悄声说“若是有机会,你也要想办法出去。”

    “为什么?”自小到大,这是头一回有人这样告诉玉瑶,她瞪大了圆圆的眼,表示不解“嬢嬢们都对我很好,我在这里很开心,为什么要走呢?”

    “这儿的开心都是假的,”那姑娘指了指脚下的门槛儿“走出了这里,才是真的开心。”

    玉瑶还是不懂,但那姑娘已经要走了,她没有回头再看玉瑶一眼,但玉瑶寻思着,估计是再看的话,这姑娘又要哭了。

    “小孩子才哭呢。”玉瑶这样想着,突然呀了一声,刚才的蚂蚁!于是赶紧跑到刚才的地上,细细的看着。“幸好还在。”她长舒了一口气,把刚才的对话全忘掉了。

    日子的确是一天天的在过,起初的确是没什么烦恼,只是渐渐的,玉瑶也不那么开心了。

    玉瑶已经八岁了,不过这个生日很特别,倒不是说得了什么新奇的礼物,吃到了一顿格外丰盛的饭菜,而是恰恰相反,这个生日,什么也没有得到。玉瑶敲着自己的小脑瓜,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直到管事的扔给她扫帚和抹布。

    也是这天,玉瑶原先的小房间空了出来,原是青楼里迎了新的姑娘,需要住所,妈妈觉得玉瑶是站着地不干活便收拾了玉瑶的屋子,给这位姑娘落脚。

    玉瑶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才要去抗议,便被那新来的姑娘扇了一巴掌。

    “不过是两袋米换来的野种。”那姑娘抛下这样的一句话,便让管事的将玉瑶丢到灶头屋里——也就是今后玉瑶的住所,没有锦面的被褥,也没有带着流苏的窗帘,更不会有温柔的嬢嬢们抱着她,叫她小家伙......

    这样想来,这么久,她还没有好好的有过一个名字。先前的姑娘们叫她小家伙,现如今,众人都是喂,嘿,杂种一类的,更有甚者唤其“两袋米”。玉瑶越想越是觉得冷,明明是孩童的年龄,别人没心没肺的活着,她却头一回觉得异常的难受。屋子里好歹还算有些稻草,玉瑶就这样躺在稻草上,一边悄悄抽泣一边给自己过完了八岁的生日。

    从此,青楼里多了一个粗使的丫头,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名字倒是格外别致,叫“两袋米”。

    每日,天未亮,她需做的便是擦干净门槛,收拾好桌椅,打扫了台子,倒了尿盆,再去打水浣衣,择菜烧米。若是有姑娘的衣裳破了,还要缝补,当然,如果姑娘觉得缝的不好,赏一顿打也是常有的事。春秋尚可熬一熬,夏日,灶头屋着实是闷热,又多蝇虫,横竖睡在地上被虫咬,睡在稻草上也被虫咬。若是不走运,被管事打的狠了些,伤口也难以愈合,白招了那些嗜血的畜生在屋里头乱窜。冬天更是艰苦,本就穿的单薄,提起要添些衣裳,管事只管搪塞,什么吃穿用度开销大,没有多余的钱给下人制衣。但若是不甘心,继续讨要,少不得又是一顿打。即使压着厚厚的稻草,初雪的日子还是忍不住打颤。因此,手上脚上耳朵上全生了冻疮,年年复发,疼痛难忍。

    早些日子,她还知道顶上两句嘴,但后来,也就不敢了。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草草过去了,可上天还是给了她一些盼头。

    青楼的妈妈花了重金请来了颇具盛名的姑娘,听说这姑娘家道中落才沦落成姬,不过只卖艺不卖身,又因满腹经纶,颇懂琴律,知晓乐理,一时之间,追求仰慕者无数,青楼的门槛都被踏破数个,人人都渴望同这位姑娘倾诉相思之苦。

    只因人手不够,于是管事的便将玉瑶指给了这位姑娘单独使唤。起初玉瑶还是有些忐忑,想着之前那占了她屋子还打了她一巴掌的姑娘,她原以为所有的姬,妓,都是像打她的那位姑娘一样的货色。直到她遇到了宁卿。

    这年,玉瑶十岁。

    宁卿,宁和恬静。人如其名,面貌生的寡淡,眉间却都是笑意。玉瑶是着实被惊到了,不是畏惧,只是惊叹,世间为何有如此美丽的佳人!太过于耀眼,导致玉瑶都不敢抬起头。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宁卿见玉瑶哆嗦着,于是拉她过来,在自己的身旁坐下。“别怕,抬起头来。”

    不知是宁卿的声音太过柔美还是什么看不见的事物在作祟,玉瑶居然乖乖听话,这才得以仔细看清眼前的绝世佳人。

    记忆里,宁卿不喜大红大紫的艳俗衣物,总是穿着浅色的裙子。翠色的新荷,青色的细竹,浅粉的菡萏……玉瑶记得她每一条裙子上的花纹。她们初遇的那天,则是浅蓝色的瓷瓶。宁卿的手腕极细,有时玉瑶都会担忧,这样细的手腕上戴着两只玉镯,会不会把手给压折了。她望着宁卿,单看五官倒不是一位标准的美人符合的特征,但是合在一起却又是难以形容的韵味。尤其是眉毛,宁卿的眉毛细长,倒不显得刻薄,总觉得温和,想要与她亲近。而宁卿自身,又携着一股淡淡的幽香,明明是极其冷淡的模样,却又忍不住靠近。

    许是盯得太久了,玉瑶忙回过神来,扑通跪倒在地。

    “奴,没有名字,姑娘们都叫奴三袋米。”

    宁卿一听,轻轻的“呀”了一声,随即拉起玉瑶,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她们的浑话你不要多去理会,此后你便跟了我,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定是比之前少吃些苦的强。”

    那玉瑶只道是客套话,才要谢恩,却被宁卿轻轻抱住,慌乱之下,想着挣脱,宁卿却摸着她的头:“你别怕,我与她们不同,如今你跟了我,我断不会丢下你的。”

    “可是,奴家身上脏……”

    “不脏”,明明没有见过生母,此时玉瑶却分明觉得是在母亲的怀中,不知怎的,泪就流了出来。“傻孩子,别哭啊,话说,我方才本想给你取个名字,可是一想不如等你遇见了最重要的人,叫他给你取才好。”

    这是玉瑶两年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关怀,她终于还是在宁卿的怀里哭出声来,她哭的很难看,呜呜咽咽,像是只受伤的小兽。她突然想到了那年,哭着离开的姑娘们。她们是喜悦还是悲伤都已经不重要了,此刻,玉瑶只觉得,自己同她们一样,哭的很狼狈。

    果真,接下来的日子里,宁卿都只换她“小家伙”。

    宁卿果然不曾骗她,虽然没有自己的房间,但是至少,她可以睡在宁卿的床下,夏天有冰块,冬日有暖碳。也不必起得这样早去擦那很高的门,很脏的门槛。她甚至可以在无人的时候和宁卿一起吃饭,有自己厚实的衣服,结实的鞋子。管事的不会再无故打她,连以前欺负她的那些姑娘们都不能使唤她了,如今她只需要走在宁卿的身后,她开心的不得了。“宁卿会护着我,日子不会再差了”,十岁的玉瑶单纯的这样想着。

    宁卿每日都是需要接待客人的,不过宁卿到不介意玉瑶留在房中。玉瑶没有读过书,只知道宁卿的大门开了,那隋唐五代的诗词歌赋也跟着走了进来。她喜欢看宁卿和那些书生讨论李太白的诗,从日照香炉生紫烟再到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也喜欢听他们讲苏轼的词,今日是千里共婵娟,明日又是大江东去浪淘尽,有趣的不得了。

    宁卿的字极好看,玉瑶不识字,但只是对着那纸,她也觉得是珍宝。那些富商倒是真的重金想要求得宁卿姑娘的墨宝,但是宁卿只是笑着,从来都不给。玉瑶也觉得困扰,她听着那些有钱人说的上千上万的数字,觉得是无比巨大的金额了,“宁卿姑娘为什么不卖给他们呢?”习字的时候她这样问道。“继续写字。”宁卿只是笑着甩给她这样一句话。玉瑶于是听话点头,看看了自己写的,再看了看宁卿写的。

    “嗯,宁卿的自果然是好看。”她这样想着。

    宁卿只有在很少的时候才唱歌,虽然很多人来寻她,都是想看宁卿抚琴展歌喉,但宁卿却只有在一个人来的时候才唱。不过这个时候,玉瑶进不了房。玉瑶也很困扰,于是想着要偷偷看看里面的情况。但是那是她最喜欢的宁卿,她摇了摇头,觉得这样做很不道德。

    今天又是那个人来了,玉瑶早早地出了屋子,蹲坐在门口,等着宁卿歌唱。

    但是宁卿没有唱。

    “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呢?”玉瑶这样想着,“就看一下应该没事。”于是她舔了舔手指,捅破了纸糊的窗户。屋内,宁卿的字帖散落一地,那人拥着宁卿,两人纠缠在一起。男子慢慢解下了宁卿的衣衫,双手在宁卿的身体上来回游走,每到一处,宁卿的身体都积极的给予回应。

    玉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宁卿,她心中的宁卿,无暇的,完美的,清淡的……但是眼前的这个,她却觉得陌生,虽然依旧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但是却和往常的不同。

    随着男人的手往下游走,宁卿的胸口却猛烈的起伏着,脸颊也染上了莫名的红晕。那男子将宁卿轻轻抱起,一次次的吻落入宁卿的胸口,后将其放于腿上,拥吻着彼此。随着男人腰肢的摆动,宁卿开始了微微的颤抖,脸上却是幸福的微笑。玉瑶只能听得两人细密而隐忍的喘息……

    玉瑶从头到尾看完了,她没有做声,只等男人离去后再去问宁卿。再次进屋时,宁卿已经穿好了衣服,恢复往常的模样,整理着头发,并无言语。玉瑶收拾着房屋,方才行事之处还有些液体,她看了宁卿一眼,宁卿只是微微红了脸,把头别了过去。

    “今日宁卿姑娘怎么没唱?”

    “今后都不必唱了。”宁卿笑着说,“他要赎我出去了。”

    玉瑶心中一颤,转身抱住了宁卿“你也要走了?出去了?不回来了?”

    宁卿惊了一下,不想玉瑶居然反应如此之大。“若是顺利,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我总归不能陪你长久……”

    “你也不要我了?”那玉瑶此刻喉间有了些哭腔。“就算是骗我也好,说你会陪着我啊。”

    宁卿一时没有忍住,泪就从眼中流了出来“我会陪着你我会陪着你……”

    那晚,玉瑶终究还是没有过问男子与她在屋内所行之事,她第一次和宁卿一起睡,宁卿搂着她,搂的很紧很紧,但玉瑶依旧不能安心,彻夜未眠。熬着熬着,天也就亮了。

    后来那男人又来了好几趟,每一次玉瑶在外总能听到宁卿同他行事的动静,久而久之也就不怎么震惊了。不过让她觉得不解的,是宁卿的字帖诗画,全都不见了。

    “你给了他?为什么?”

    宁卿摸着她的脑袋,那天的阳光啊是这样的好,开着窗户,一屋子的黄莺叫。宁卿笑的这样开心,像画似的。

    “因为,那是我最重要最喜欢的人呀,所以我想把我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玉瑶算是知道了,原来最重要的人和最喜欢的人,是同一个人啊。

    宁卿说那男人会赎她出去,玉瑶愿意陪着她等,宁卿喜欢的人,一定是最好的。只要是宁卿,就应该得到最好的。她是这样想的。

    或许,玉瑶和宁卿,在已经看不到光的日子里,是互相照亮彼此的。

    “你个两袋米买来的杂种!”是玉瑶熟悉的话语,她都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巴掌要落到哪一边脸上,脚要踢到腹部的哪一处。原本她跟着宁卿,本不想惹事。她喜欢宁卿,她喜欢的不得了,正因如此,旁人是半点也说不得她的宁卿的。可总是有不怀好意的眼睛恶意揣测着她完美的宁卿。

    “呵,都当婊子了还给自己立牌坊,什么只卖艺不卖身啊!什么家道没落啊,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勾搭男人不是很厉害么啊!还有,你这杂种算什么货色,都敢骑到我头上?”玉瑶记得这姑娘,那个八岁时抢了她房间还扇了自己一巴掌的姑娘。从早上这泼妇就一直骂骂咧咧的,只因自己心仪的客人都跑到了宁卿的屋里头,她觉得受了极大的侮辱,定是宁卿使了狐媚的法子勾人魂魄,起初还只是叫唤两句,后来越来越气不过,便越说越离谱,恶毒咒骂,污言秽语,玉瑶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忍耐良久,终于还是抄起了条凳便朝那泼妇脸上砸去,但奈何自己瘦弱,力气小,没有砸中,自己反被人制止住了。

    结果自然是一顿毒打,宁卿纵然想护着她,可管事的任是宁卿怎么求都不肯给面子放下板子。玉瑶被打了二十板,自小腿到肩膀没有一处好肉,下了凳子便直接晕了过去。宁卿把她扛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床头足足守了两天两夜,玉瑶才睁开眼,而宁卿的双眼已经肿成了核桃。

    “我不碍事,我不想麻烦你的,我只是看不得她们说你。”玉瑶多想帮宁卿擦擦泪啊,可她的手臂疼的厉害,怎么也举不起来。“我一点也不疼,我明天还想学写字,你一定要教我。”

    “小家伙”宁卿哭的越发凶了起来“你以后别管我了。”

    “那怎么能行!”玉瑶听了几乎要跳起来,这么一用力,伤口几乎要撕开,疼的玉瑶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不管宁卿姑娘,谁管!反正我是赖着你了,狗皮膏药那样。你若是真的不要我管也行,我就赖你床上不下来了。”

    宁卿这才噗的笑出声,玉瑶看了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毕竟玉瑶还小,她别的一概不知,只是此刻她知道,宁卿笑了,玉瑶便开心,宁卿不笑,玉瑶便伤心。玉瑶毕竟挨惯了打,虽然身体瘦弱,但是恢复的却极快,不消半个月又活蹦乱跳的了。她从没有想过会和宁卿分开。

    她从没有想过,和宁卿分开的时刻,来的这么早。

    她在十二岁的时候,离开了宁卿。

    青楼的妈妈想买新的姑娘进来,突然瞅见当年那个被自己用两袋米抱回来的玉瑶。的确是长开了,不像小时候黄毛小子一般,现如今,身形苗条,脸蛋白净,加上宁卿一直都加以调教,出落的很水灵。

    这天,玉瑶被管事的叫住了,本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谁知说是单独给她腾了个房间,玉瑶欣喜,懵懵懂懂就被人拉去新房间里洗了澡换了新衣裳,还有人替她梳妆。她想着,大概是青楼的妈妈终于记起了小时候待自己的好。她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开心的有些睡不着,想着第二天一定要告诉宁卿,还要让宁卿给自己做一幅画,就挂在房间的西面,要带题词的!她还想着多了好些新衣裳,要一件一件穿给宁卿看……才想着,她的房门便被推开,一个肥硕的身体直直的走向床,朝自己的上头压下来。那是个生的极其油腻的胖子,口水还留着,半脱了衣帽,淫笑着就要抓住玉瑶的腿往自己的下体蹭。得亏玉瑶身子灵活,又矮小,见那胖子动手,慌忙躲闪,最后从那胖子的胳肢窝里逃窜了出去,她跑的很快。快的听不见身后那胖子的咒骂。

    玉瑶溜到了宁卿的房里,宁卿正纳闷这么晚了玉瑶跑到哪里去了,不想玉瑶回来便一头扎到自己怀中,哭的这样的惨烈。

    外头隐约传来骚动,宁卿看着玉瑶的光景,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便好生安抚玉瑶睡下。

    当晚,宁卿找到了青楼的妈妈。

    “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孩子?我前些天买来的姑娘,最小的不过十岁,她今天十二岁了,你同我说她是孩子?江宁卿我警告你,我好吃好喝伺候你,是想让你多给我捞点油水,你呢?端着个架子给谁看?你来这两年了,你这种吃青春饭的又有几个两年?真当自己能火一辈子?”

    宁卿冷笑“不劳费心,我自然有退路。”

    “退路?”那妈妈突然大笑了起来“你哪有什么退路?哦,你是说要来赎你出去的那位公子爷?”

    “你!”宁卿突然窜紧了拳头。

    “江宁卿啊江宁卿,人人都道你是才女,依我看啊,你简直蠢钝如猪!赎你出去?他就是凑一辈子估计都凑不到那么多赎金?哦对了,你是不是把你的字画什么的都给了那位公子爷了呀。”那妈妈于是开始翻出箱子里的一打票子甩在了宁卿的面前,“你看看清楚了,可是这位公子爷啊,他呀,拿了你的字画和北街还有东街的张老板王老板换了不少票子呢,你看看,这可是那位公子爷孝敬我的,给他引荐了你这么一棵摇钱树!”

    宁卿气的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却怎么也骂不出一个字来。

    “那位公子爷前些日子才在老家购置了宅府,娶了好几房的媳妇。还写信给我,劳烦我好好谢谢宁卿姑娘呢,哝,信还在这呢!哈哈哈哈……”

    …………

    接下来的话,宁卿没怎么听得进去,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回到了房间,玉瑶坐在床头,蜷缩成一个球,脸上还挂着泪痕。

    “你到哪里去了……”玉瑶问道“你不在我很害怕……”

    宁卿没有回答,收拾着行李,玉瑶察觉宁卿的异样,“宁卿,宁卿……”

    宁卿草草了收拾了一个包裹,并着自己手上的一个玉镯,一股脑塞到了玉瑶的怀里。

    “宁卿,你这是……”

    宁卿仍旧没有回答,开了窗户望了望四下无人,便扯出自己的被褥衣物,一个系着一个。所幸,距离地面,倒也不算太高,顺着“绳子”下去应该没什么问题。

    “晚间有夜巡的人,你记住,等下下去就往东边跑,墙角底下有个小洞,原先是这里的姑娘同人传东西的地方,你个头小,应该钻的出去。我在这儿帮你看着,不管我这有什么动静,不要回头看,只管跑,跑出去就自由了。”

    “那你呢……”还没等玉瑶反应,宁卿已让她握着绳子,跳出窗外。

    “跑!”

    这是宁卿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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