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雷动作娴熟的将一本本的账簿装进提包里,拎起提包准备离开。但是当他看见阿凤端着茶走进来,他便又停下了脚步,一脸厌烦的看着她,“你还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不知道我要出门吗?”阿凤微微的低下头,仍是端着手里的茶,“大少爷,太太要你晚上早点儿回来跟她和二少爷一起吃晚饭。”钟雷一听,不禁嗤笑了一声,索性放下手里的包,绕过书桌贴近阿凤审视着她手中的茶杯,“我说你怎么一大早的送茶来,原来是替妈传话啊。哈,老二回来了倒是想起要我早点儿回来当陪衬了。”

    “太太身体不好,要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可以多陪陪她,她一定很高兴的。”阿凤一向不会主动去搭钟雷的话,她知道主仆有别,越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就越是知道要处处小心。可是听着钟雷说那样的话,她只觉得,若是钟白氏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自己是在钟白氏身边呆过的,若此时再不说一句,便真的成了只有奴性的人了。

    “哈哈?”钟雷很是惊讶阿凤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原来我堂堂钟家大少爷还不及一个丫鬟懂事呢。你觉得我不够明事理,是这个意思吗?”阿凤忙将头垂的更低不敢再抬头,她很慌张,也很害怕,“大少爷你误会了,我,我只是觉得太太一个人太孤单了。”“孤单......孤单......”钟雷不断重复着,看着阿凤的眼色蓦地变得阴沉,“你是什么东西!要不要再教教我该怎么对待我自己的母亲啊!”“阿凤不敢!”阿凤惊愕的抬起头,恐惧的后退了几步。

    钟雷冷冷的扫视了阿凤一番,她端着茶杯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着,她的虽然抬起了头却不敢看他,眼睛里也似乎有一团晶莹剔透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阿凤的样子让钟雷变得更加恼怒,他一脚踢在阿凤的腹部,滚烫的茶全部洒在阿凤的身上,“我最看不得你这副委屈的样子。有什么好委屈的,你是什么大家小姐吗!”

    钟雷正欲再抬脚,忽见钟雨正站在门外,手里还握着一个精致的白瓷茶叶罐儿。

    “大哥。”钟雨的目光划过瘫倒在地上满身狼狈的阿凤,平静的唤了钟雷一声。钟雷放下脚,不急不慌的正了正身子,望向钟雨,“阿雨。”

    钟雨的目光平和,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哦,我从日本给你带了茶叶想拿过来给你,来的时候见门开着所以就......”“没什么事,阿凤不小心把茶打翻了。阿雨你进来坐吧。”钟雷收敛了一下眼神中的戾气,将钟雨迎进来。钟雨走进去,瞥了一眼阿凤,她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另一只手伸开抓在地上努力的想要起来,衣服的前襟也湿了一大片,她看上去糟糕极了。钟雨并没有过去扶起阿凤,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将茶叶罐放在钟雷的书桌上,然后转身看向钟雷,“正好阿凤在这里,我要去厨房给妈熬药,可是我一个大男人很难掌握火候,所以大哥能不能让阿凤过来帮帮我。”

    “行,阿凤你跟二少爷去吧。”钟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说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钟雨,“阿雨,你未免太过生分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需要大哥帮忙的大哥还会拒绝不成?借用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能不能的。”“那就谢谢大哥了。”钟雨话罢,将目光移到已经踉跄着站起身的阿凤的身上,而此时,阿凤也恰巧对应着他。阿凤的额头上带着些细汗,双手捂着刚刚被钟雷重重踢过的腹部,在目光与钟雨相对的那一刻便赶紧将手松开。钟雨看着阿凤,淡声的开口,“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是。”阿凤应了一声,忍者身上的疼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钟雨的身边。

    行至回廊的时候,阿凤的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额头上的细汗渐渐的密集了起来,此时,走在前面的钟雨突然回过身迎面返回几步走到阿凤的身边扶住她。阿凤一愣,赶紧缩回自己的胳膊,“二少爷,不可以。怎么能让你来扶我......”钟雨突然对着阿凤笑了,再一次扶住阿凤刚刚缩回去的手臂,让她可以稳稳的站着,“没什么不可以的。你是负责照顾大哥的,所以不用跟我顾忌这些。你现在一定很疼,我扶着你会好些。现在大哥不在,你也可以放下自己的包袱了。原谅我刚才在书房的时候没有帮你......”

    “我明白。”阿凤点了点头,明净的眼神中隐隐的浮过一丝悲凉,“大少爷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如果刚才二少爷帮了我,大少爷会更加生气,到时候我要承受的就不仅仅是一杯热茶了。”许是那一丝悲凉的缘故,阿凤的神情有些恍惚,看着眼前随风飘过的几片杏花花瓣悲从中来的入了迷。回过神的时候,钟雨正微笑着看着她。阿凤看着钟雨脸上的笑,愣住了。看着阿凤的反应钟雨反而笑得更加明媚了,“想什么呢?”“哦,没什么。”阿凤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那我们走吧。”钟雨脸上的笑容依旧,扶着阿凤慢慢的向前走......

    阿凤在灶前对着药罐扇着扇子,衣服上已经干涸的茶渍和对着灶台的大汗淋漓让她显得更加的狼狈。钟雨站在阿凤身后,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阿凤,“因为熬药的时间不能有偏差,所以不能给你回去换衣服的时间了,先用这个擦一擦吧,干净的......拿着吧。”阿凤接过手帕,微微的颔首,“谢谢二少爷。”钟雨看着阿凤满脸的汗水,无奈的低下头,“对不起。”“什么......”钟雨突然的道歉令阿凤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阿凤的不知所措,钟雨更加的愧疚了,“我替大哥向你道歉。就看在我们都是钟家一份子的份上原谅他好吗。”阿凤不语,只是自嘲的一笑,自己不过是这偌大的宅院中的一个丫鬟罢了,有什么资格去选择要不要原谅东家......

    在阿凤若有所思的时候,钟雨拿过阿凤手里的扇子对着药罐轻轻的扇了扇,“这里的火不能太大,扇子得扇的轻些。”阿凤望着药罐下的火苗,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我四岁就开始当丫鬟,先是伺候太太,后来太太让我伺候大少爷,我便又做了大少爷的丫鬟。其实,什么改变也没有,同样还是下人只是伺候的主人不一样了。正因为我打记事起就开始做下人,所以什么时候要忍耐,什么时候要更加的忍耐我都明白的很。就像是这火苗上的药罐,要慢慢的熬,慢慢的被灼烧,心里装满的才不会只剩下没有价值的苦水。毕竟‘学会服从,学会忍耐’就是我们该做的,其实大少爷是个好人只是脾气急了些......我真的很谢谢二少爷今天可以看到我的难处,把我带到这里。”

    钟雨静静的听着阿凤说话,没回头她,继续扇着扇子,“别这么说,是我需要你的帮忙,是饿哦感谢你才,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掌握药的火候。”阿凤看着钟雨十分熟练的扇着扇子,不禁浅浅一笑,“其实......你比任何人都了解这药的火候,不是吗?你只是不想让我觉得你在同情我,对吧。”“我不同情你,我只是觉得很不应该......”即便被阿凤说中了,钟雨也仍是没有看向她,专注于手中的动作,一番平和的话,似是说给阿凤听,也似是说给自己听。“我不明白二少爷的意思。”阿凤的声音很小,似乎,这个疑问也只是问她自己罢了。

    钟雨放下手里的扇子,回过头,看着阿凤,“你是不该受这种苦的。阿凤,这个世界是平等的,每个人也都是平等的,谁也没有资格让别人受苦,谁也不必去承受这样的苦。”阿凤听了钟雨的话,先是沉默不语,后来便又一脸疑惑的看向钟雨,“这个世界,真的是平等的吗?”阿凤隐隐约约的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十分的相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深信不疑的那个时候,她还在钟白氏的身边,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可能正是因为年纪不大才深信不疑吧。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阿凤渐渐的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把自己定义为钟家的一份子,自己也同样没有资格去选择些什么,所以也同样,渐渐的不再相信而是所相信的那些东西了。

    阿凤的目光游离不安,而钟雨的目光则更加的笃定,“相信我,我会让你看到平等的世界。可能我大哥还不知到这件事,不过我保证他以后一定会知道的。所以以后他要是让你觉得辛苦了,不要太怨恨他,受了委屈不要一个人默默的忍耐,遇到困难可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这怎么可以,你是少爷,而我,是丫鬟啊......刚刚,你已经帮过我一次了,足够了。”阿凤的心里感激,而脸上则并不敢表现出过分的激动,理智告诉她,钟雨似乎是这座宅院里唯一相信“平等”的人,自己不该打扰了他的这份相信。凡事,总是愿意相信的人比较幸福,有人能够幸福,这是一件很好的事。

    “你可以,你当然可以。”钟雨的目光依旧笃定,牢牢的对应着阿凤,“因为咱们是平等的,你遇到困难我帮助你,我遇到困难你也会帮助我,这是平等的第一步。”阿凤随刻意躲闪钟雨的目光,却还是在听到他的一番话之后有些不可置信的主动望向他的眼睛,“你是少爷,这样的身份,也会遇到困难?”“当然,我也会遇到那样的一些事情,会感到无助,会感到心痛,痛到几乎窒息......”钟雨毫不犹豫的回答,钟雨说着便陷入了沉思,直到他听到汤药滚沸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儿来,“真是,我好像把你给说糊涂了,药熬好了吧?”

    阿凤凑近灶台看了看,取了碗将药汤倒进碗里,“药熬好了,我这就给太太端过去。”钟雨上前一步,抢先拿了药碗放进托盘里,“给我吧,你回去换件衣服吧。”话罢,钟雨便端着托盘离开了,留下阿凤一个人在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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