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不死者可不是那种轻易会被惊吓到的可怜虫,他几乎从未在异界的灵魂面前显露出软弱的样子,除了他们在多灵——那次是因为巫妖的血脉反噬以及深渊的贱魔所散发出的恶毒气息,让他无法控制地陷入到过往的噩梦之中……但也只有那么一次而已。可是,即便是那一次,他也没有这样的愤怒与急切,如果异界的灵魂还是那个天真的蠢货,它的反应可能还要迟钝一些,但经过了那么多,尤其是深渊中的五十年之后,它可以说是做出了最为正确与迅速的反应——心灵之力猛然迸发,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到了最大,而那股银蓝sè的雾气已经从阿芙拉的口中溢出,光亮照亮了她的脸,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像是人类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集中于此。

    阿芙拉在心中长长的叹息,她怎么能够不爱他呢,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刻,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所爱的人,所投掷出的力量也只是将他自己抛起,而非阿芙拉,虽然他应该知道现在的阿芙拉不会因为普通的抛掷而受伤——她曾经去尝试过理解他的想法,只是这太难了。

    巫妖伫立在识海中,双眼中的灵魂之火不安定地闪动着,在失去了能够表达表情的皮肤,肌肉与眼珠之后,不死者们的情绪波动也只有从这些地方才能被人觉察一二了——他已经发现,正有其他人,或是神祗在对阿芙拉施加影响,以至于她做出了不在他预计中的事情——她几乎成功了,这点不由得巫妖遍体生寒……从最初的时候,阿芙拉就是他的造物,他很清楚,梅蜜与葛兰的孩子必定继承了他们的狡狯与jiān诈,而她身边又都是红龙格瑞第的牧师,虚假的情感是无法令她臣服的,幸而他的躯体之中可不止他一个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生xìng温柔,秉xìng良善,对于女xìng与孩子有着一种天然的爱护与尊重之心,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伪装吗?事情确实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了,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可能是阿芙拉在黑暗之中只有与仅有的慰藉了,所有的美好情感都被这个在襁褓之中就被抛弃,在幼儿与少年时期饱受折磨与羞辱的孩子投注在了黑发的龙裔身上,而前者将她从崩塌的神殿中带走时,这种复杂的情感得以再一次地沸腾,之后就是沉淀与酝酿。

    要说巫妖真的对阿芙拉最近的躁动一无所知,那也是假的,但他可不会直接提醒他的同居者,他错误地认为,阿芙拉即便获得了弗罗的神格与神力,她仍然是可以被压制与cāo控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介意另一个灵魂如同对待女儿一般地对待阿芙拉,这让阿芙拉在爱恋着他的时候也不免带上了一丝发自于灵魂深处的畏惧,这不是对于暴力的畏惧,虽然同样滋生于软弱——她不敢如同对待那些桀骜不逊的克瑞法居民那样对待她的监护人,她知道黑发龙裔对她的情感并不如她对黑发龙裔那样深厚,他随时会转身离去,她却不能。

    巫妖不想让另一个灵魂知道的更多,如果让它知道,等待着他的一定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不过现在想来,倒不如吵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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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她踏出了错误的一步,但若说阿芙拉从格瑞第的牧师最多学到了些什么,大概就是对于恐惧与痛苦的麻木不仁了——或许还有犀利与恶毒。何况克瑞玛尔带来的风是那样的温柔,温柔的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她举起手,面露甜蜜的微笑,空旷高大足以容纳一只巨龙的房间突然被馥郁而暖热的春风,碧绿的枝叶,以及低垂的花朵和果实充满,这是她的领域,还未完全成熟,但已经能够“挽留”得住黑发龙裔的脚步,她向他伸出手,“来吧,”她轻声呼唤道:“到我的身边来。”

    异界的灵魂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但他的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阿芙拉,”他语气严厉地说:“如果你现在回到你的房间里去,我可以忘记今天的事情。”

    阿芙拉发现自己竟然还会因为监护人低沉的声音而蜷缩起来,但她的意志也超乎寻常的坚定:“我爱您。”她说:“您知道在我的计划中,我们将会有怎样的一个将来吗?”她没有等克瑞玛尔回答:“我会等待您达成您所想要达成的所有愿望,我会是您的妻子与盾牌,刀剑,我拥有了莫大的力量,我可以让您成为国王,皇帝,而您会是我的选民与丈夫,等到您终于感到疲倦,想要休憩。我会带着鲜花与晨光来,亲自将您迎接进我的神国,在那里,您会分享我的权柄,成为一个神祗,我们的爱情与生命将会如同冥河一般长久不息。”

    “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呢?”巫妖在识海中低声问道。

    阿芙拉或许无法听见他的问话,但还是给出了回答:“但我发现,我最亲爱的人,我或许可以等待,”阿芙拉厌恶地说道:“但我绝对不会容许有人偷走我的珍宝……她或许还只是在尝试,但有这个企图就足以让我恶心了——我难以想象,如果您的妻子,不是我,而是那个天真而又愚蠢的露西厄……”

    “我不会选择她的,”异界的灵魂无可奈何地说:“当然,你也……不行,阿芙拉,”它想了想,“也许我不会选择任何一个女xìng,在我的有生之年。”

    阿芙拉眨了眨眼睛:“那么男人?”

    “宦官也不。”异界的灵魂说,它知道阿芙拉只是在开玩笑,但他一点也不想笑:“我可以为此起誓。”在它原先的位面,起誓只是浮于表面的装饰与轻浮的谎言,但在这里,尤其是向神祗起誓,其中的涵义就要深远得多了。

    “但我希望你现在就成为我的选民,”阿芙拉坚持道:“你会变得更为强大。”

    “是选民,”已经被巫妖Jǐng告过的异界的灵魂语气冰冷的指出:“还是傀儡?”

    阿芙拉露出了一个险恶的笑容:“我知道您不爱露西厄,就像您也不爱我,不,您或许爱我,但就像是一个父亲看待自己的女儿,我曾经以为您能改变,但不,您不能。”她紧盯着黑发的龙裔:“您能吗?”她重复道:“您不能,您将我分割在另外一边,无论我向您走几步,您都会退出相应的距离,但露西厄,或是其他女xìng不同,他们是有可能的,只要她们,或是局势推着她们往您这里走,您会退避,但也会犹豫——您能猜到我的牧师给我送来了怎样的祈祷吗?她们祈祷您能够与露西厄缔结婚约,繁育儿女,是的,有数以千万的凡人将微薄的收入,干燥的豌豆花,麦穗交给她们,诚心诚意地希望您能够接受一个可以让冬rì的土地长出麦子的妻子,怎么样,您要拒绝吗?要驱逐她吗?虽然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她来多管闲事,我的爱人,但那些愚民不会允许您这么做。”

    她语气冷漠地说:“您已经在退让了,然后呢,jīng灵的生命是那样的悠长,总有一天,您会屈服的,我了解您,您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您是绝对无法冷酷地对待一个向您奉献一切的人的……除了我。”

    “阿芙拉……”

    “她向您奉献一切,她的身躯,她的生命,她的领地与子民,”阿芙拉难过的说:“但我也愿意啊,殿下,我也愿意啊,可是您不要。”她抬起头看向克瑞玛尔:“您总是说,去找自己的道路吧,或是说,去寻求自己的希望吧,但我的道路和希望都在您身上啊,您不能这么不公平,从一开始,就取消了我竞争的资格。”

    “我不会接受露西厄。”

    “如果弗罗的神职不是爱情,婚姻与生育该多好啊,”阿芙拉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只是继续喃喃自语道:“您虽然这样说,但我还是能够看到——在不远的将来,您们会牵着手走在一起,您们的孩子将会成为林岛的新王,哪怕您死去了,您也将会回归到安格瑞斯的膝下,而不是我的神国——请不要责怪我,我已经看见了我的结局……”她向前一步,眼睛如同深夜的星辰那样明亮:“您不会成为傀儡的,虽然您可能需要休息上一段时间,几十年,或是几百年,但在我的神国里,不会有人伤【】害和打搅您,等您醒来……”

    “我会遗忘一切,”异界的灵魂打断了她的话:“您认为那还是我吗?”

    “当然,”阿芙拉狡猾的笑了:“您最初的时候,难道也不是遗忘了一切吗?”

    异界的灵魂从未如此为难过,他们必须承认,阿芙拉所说的事情并非不可能发生,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爱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相反的,职责与力量才是,糟糕的是,阿芙拉也知道,而且她之前也提到了,或许是因为弗罗的信仰再次凝聚起来的关系,她或许真的可以看到一些只有她能够看到的事情……巫妖终究不是神祗,对于神祗最终可以做到哪一步,他也不敢确定。

    他们可以反抗,阿芙拉固然已经掌握到了部分属于弗罗的力量,但她终究还十分的年轻——对于一个准神来说,但异界的灵魂不愿意伤害阿芙拉,而巫妖也不希望自己的尝试到了将要得出结果的时候夭折,只是如果要摆脱阿芙拉,他们就必须摧毁这个不完全的领域,然后,无论是阿芙拉,还是他们,都会遭受到难以描述的重伤。

    但在命运的齿轮已经一牙咬着一牙,迅速地转动起来的时候,任何的滞留与倒退都可能会带来无法估测的恶劣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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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一个声音突然插入了他们之中,不但打破了紧绷的气氛,还让阿芙拉与克瑞玛尔整齐地吓了一跳。

    阿芙拉看见的是一个俊美而又年轻的陌生人,一个男xìng,从面目与神情上来看,竟然与她所爱的人还有着几分微妙的相似,他的着装如烈rì般的辉煌,手指与胸前都佩戴着珠宝,却丝毫不显得通常她在国王与大公身上看到的近似于可笑的虚荣,他的双眼仿佛同时倒映着月光与星光,又深邃的如同海眼,他走入阿芙拉的领域时,简单的就像是走进他的庭院。

    阿芙拉握紧了双拳:“您是谁?”她谨慎地问道,同时寻找着对方的痕迹——说是痕迹,是因为对方明明就可以被她看见,被她听见,却无法被她捕捉和攻击。

    “一个过去的影子罢了。”年轻人说,他经过的地方,所有的枝蔓与动物都垂下头来,树叶与花朵都收起了枝叶与花瓣,就连鸟儿也不再鸣唱。阿芙拉只要看到这个景象,就知道对方的力量要远胜过自己,哪怕是在自己的领域里,他仍然可以随心所yù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您想要做什么?”阿芙拉问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我能做到,我发誓我并不是一个吝啬的人。”

    那个男子笑了:“我需要的东西并不多,”他说:“只是不太愿意看着自己的后裔被一个狂妄的小姑娘胁迫而已。”

    “您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芙拉低喊道——他怎么知道……

    “解决事情的方法可不止一个,”年轻人说,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当他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领域中的空气也似乎变得寒冷与沉重起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先来伤害我的后裔,因为你知道,他是不会伤害你的,你在用他对你的善意充作自己的盾牌与刀剑。”

    “我没有……”

    “你应该冷静一下,”陌生人接着说道:“注视自己的内心,这次我不会惩罚你,毕竟我之前见过太多年轻的神祗了。”

    阿芙拉还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个人已经将手臂放在克瑞玛尔的肩膀上,而后他们两人的身影都开始变得透明——阿芙拉大叫了一声,冲向前去,但那个年轻人只是威严地给予了一瞥,她的双脚就像是固定在了地面上,无法移动。

    在最后的一瞬间,阿芙拉看见的不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只闪烁着无尽光芒的庞大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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