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瓦法师在人们的欢呼中清醒地意识到,碧岬堤堡的危机并未解除,克瑞法的突然插手可能是法崙的幕后之人之前没有预料到的,而在这里的军团首领毕竟原先只是一个佣兵,显然地缺乏那些骑士出身的统帅应有的经验与勇气,所以他在看到黑铁魔像竟然遭到了同类的攻击并且损坏后,就像是一个依靠着借贷才能勉强配置起装备的可怜人那样慌了神,魔像的撤离只是暂时的,但他们或许还能平静一晚,暮色已经降临,而那些可怕的不死生物也已经被施法者们阻拦或是清除——第三城墙上燃起了篝火,警戒着可能的袭击,法师,术士以及牧师们几乎都已经进入了睡眠或是冥想状态,以备明日的战斗——只会比今天更为激烈的战斗。

    只是阿尔瓦法师必须先行安抚好那些战战兢兢,思虑过多的议员们,尤其是克瑞法:“当然,”阿尔瓦法师直言不讳地说:“是我雇佣了克瑞法,要不然呢,我虽然很爱碧岬堤堡,但还没有准备和它一同灭亡……是的,克瑞法的价钱很贵,诸位,我只是一个代理人……对,不要想和他们讨价还价,法崙的军队差点就毁了你们,而能够抵抗和战胜他们的克瑞法又如何呢?别告诉我你们竟然会愚蠢到认为他们都是如同伊尔摩特牧师的好人……等等,不会有人真的准备去和他们谈这件事情吧……很好,看来你们还保有你们的理智……是的,你们或许需要付出很大一笔钱,但你们不会认为金币,宝石或是你们能够拿出来的任何东西会比金币,宝石以及你们能够拿得出的任何东西昂贵吧……”

    要应付这些喋喋不休的蠢货是件令人异常烦躁的事情,但阿尔瓦法师也知道,这些凡人只是受到了过多的刺激,想想看,巨龙,不死生物,鹰首狮身兽,魔像,这些可能连一个普通的领民终其一生也无法目睹的东西今天竟然轮番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或许会认为自己正在做一个无法清醒过来的噩梦也说不定。而面对这样的敌人,除了那些出身于碧岬堤堡的孩子,还有如同自己一样几乎已经将碧岬堤堡视为第二故土的非凡之人,也只有一向傲慢狂暴的格瑞纳达人能够冷静面对,无畏作战了吧。毕竟他们在格瑞纳达的朋友,还有敌人几乎都是一些极其冷酷而又残忍的家伙,或许他们自己也是——想到这里,阿尔瓦法师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黑发的龙裔,在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一个小家伙的时候,可根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成为如此强大的一个人——他,阿尔瓦法师是说,他给自己留下的印象是相当温柔的,温柔到让老法师担心他是否能够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上生存下去。

    之后,因为龙火列岛流出的“药草”,阿尔瓦法师又与这个孩子有了比较深切的接触,以及法师在之后的情报中得知的,这个孩子果然是龙裔,不仅如此,他还是格瑞纳达王室成员,他的继承权在个数之内,只是格瑞纳达那时候还被伪神格瑞第控制着,所谓的国王也不过是个傀儡……在阿尔瓦法师最为狂放的梦境中,克瑞玛尔甚至成为了格瑞纳达的统治者,所以,即便克瑞法出现,他也不是那么惊讶,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无论是何种身份,黑发的年轻法师都没有试图改变自己温柔的本性,只是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这一次的见面让阿尔瓦深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在他与克瑞玛尔初次见面的时候,克瑞玛尔给他的感觉是“陌生”,是的,就像是一只初生的幼崽,虽然以后也许会成长为强大的猛兽,但它还是十分幼小的时候,是相当无害,茫然以及淘气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这只幼崽已经开始成长,只是显然还缺乏对于自我的认识与坚定的信念,这让阿尔瓦法师感到奇怪,因为不管怎么说,克瑞玛尔都不是那种看上去会随波逐流的人;这次可以说是他们相隔了五十年后的第三次正式会面,让阿尔瓦法师感到安慰的是,在变得愈发强大的同时,黑发的龙裔也已经摆脱了以往的彷徨不安,虽然还有些悲伤,但那双黑色的眼睛中已经有了明亮的光芒,这种光芒阿尔瓦法师只在极少的人那里看到过,但无论是谁,他们最终都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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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热切……巫妖复杂地说道,因为失去了大量的血液,以及毫不吝啬地抛掷法术的原因,不但他们共同的身体受到了损害,就连异界的灵魂本身都受到了影响——它原本已经可以看见五官的清晰轮廓,但在白昼时分的激烈战斗结束之后,它们的形状又变得模糊起来。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异界的灵魂打着哈欠说道——我只是清楚地认识到了我的改变,嗯,我确实有点改变,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但这不是说,我就会连我的过去和我的思想一同抛弃,它们很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它们。

    它“看着”巫妖,巫妖都能从那张浮动的面孔上看出一个狡猾的微笑——嗯,是的,异界的灵魂甜蜜地说,我还是一个好人。

    曾经的不死者在很早之前认为另一个同居者就是一个真正的白痴,但现在,他却要怀念起那个白痴了,至少它不会那么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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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碧岬堤堡与法崙的军队来说,随着晨光一同到来的,除了光明,还有战争。

    身形庞大如同房屋一般的紫虫在第三城墙下卷曲着身躯,咯哒咯哒地叫喊着,它们锐利的口器四处乱咬,就连比地下的泥沙坚硬出好几十倍的城墙石砖也被硬生生地凿下了深刻的痕迹,在城墙上的人们无不面色苍白,幸而这种挣扎并未维持太久,紫虫僵直着死去,身下都是为了掩盖它们挖掘的痕迹而佯装进攻的法崙士兵,他们的身躯不是被紫虫碾压成了肉酱,就是被它们吞入口中,在布满了层层獠牙的口腔中化为血水,这种血肉狼藉的场面看的人一阵作呕,就连老奥布里都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他喘息了一下才看向身边:“那些毒药会造成持续的伤害吗?”

    对于紫虫他也是有一点了解的,紫虫身躯庞大,成年后可以成长到八十尺,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被它吞噬的人可以手持刀剑破开它的腹部逃出,而这样沉重的伤势对于紫虫来说只需要瞬间就能愈合),虽然有智慧但根本无法与它暴虐的天性相匹配,兼有虫类对于疼痛的不敏感性,属于难以捕捉以及难以操纵的怪物之一,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蜇刺同样蕴含着剧烈的毒性,所以对于大部分生物都是致命的普通药物对它来说是毫无作用的。

    “不会。”巫妖温和地回答:“这种药物从深海的一种怪物体内提取并且淬炼,虽然极其有效,但很快就会腐烂与消解,不会产生任何后续的伤害。”这还是异界的灵魂偶尔从人鱼们的赠礼中发现与告知他们的。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第三城墙下要好几十年寸草不生了,动物与虫子也会远离那里,但碧岬堤堡的人们应该不会太在意,如果说牺牲一道城墙的景观就能拯救碧岬堤堡,他们或许会亲自跳上来把它拆掉。

    但这也已经是第三城墙,第三城墙内的居民终于不再抱怨,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局面的严重性,他们变得宽容大度起来,不但允许受伤或是需要休息冥想的施法者们进入第四城墙内,还放开了对于平民的限制,就连鹰首狮身兽,这种让他们看了就胆战心寒的怪兽也在执政官官邸的顶层上得到了一个开阔平坦的地方休养与进食,克瑞法的骑士们和碧岬堤堡的骑士们享有同样的待遇,至于前者的主人,他们也能保持尊敬与顺服。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议长小奥布里低声自语道,他并不想在阿尔瓦法师与克瑞玛尔前这么说,因为这无疑是一种隐晦的逼迫,但巫妖根本不以为意,如果说人类的忘恩负义,几百年来他已经看得够多了,“或许就在下一刻吧,”巫妖说。

    阿尔瓦法师看向黑发的龙裔,无法确认他是在开不合时宜的玩笑还是在认真的回答,小奥布里虽然是泰尔的追随者,但他的心智可没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来得坚韧,这样的玩笑说不定会让他瞬间崩溃——但下一刻,法师的眼睛就猛地睁大了。

    最初的时候,碧岬堤堡的守卫者,我是说,那些凡人,根本无从察觉从敌人的阵营后摇摆着升起的是什么,直到法崙的军队们开始从后方混乱,继而溃散,但碧岬堤堡前方的地形,就如被变作小鸟的法师弟子曾经看到过的那样,是一个如同人类鼻梁般耸立的高地,陡峭平滑的山壁有三百尺以上的高度,下方才是坡度和缓的丘陵,溃散的士兵根本无法逃出生天,于是他们一部分向着鹧鸪山丘,一部分向着碧岬堤堡,展开了疯狂的攻击,黑铁魔像也有一部分跟随着士兵行动,看来他们的军团统帅也已经做出了决定——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在无声无息中,另外一部分黑铁魔像也也已经被突然生出的荆棘与藤蔓纠缠住了——而突然出现的精灵战士,甚至还有一些矮人们,他们手持的竟然都是精金的附魔武器,坚硬的黑铁在这样的武器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在藤蔓抓住魔像的四肢时,这些卑劣的敌人已经将它们赖以行动的手脚一一砍断。

    伯德温倾倒在地上,他从未感觉到身躯竟然是那样的沉重,但被砍断手脚……他不觉得痛苦,只感到了一阵空虚——他们的灵魂虽然与黑铁魔像相连接,术士却不会愚蠢到让一尊魔像拥有人类感知痛苦的能力——曾经的诺曼王听到了一阵他不懂的大喊大叫,然后是精灵温柔的回复,他侧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右手正在扯开藤蔓,向着自己爬过来。就和高阶法师们制造出来的魔像一样,奥斯塔尔用人类的灵魂与矮人(侏儒)的技巧制造出来的傀儡也一样能够在被击碎后重新恢复,只要它们的内核没有被破坏。

    伯德温看到那位身形颀长的精灵,还有矮人们跳起来用锤子和斧头将那只巨手碎成无法计数的小块,藤蔓们把它们卷起来,无视它们的挣扎,将它们送到就连伯德温也看不见的地方,而后,从这些人中走出了另一个精灵,一个牧师,生命之神安格瑞斯的追随者,他将一只手放在了另一个被抓住的魔像身上,祈祷神术,在数次艰难的拉锯之后,从魔像的身体中溢出一团灰黑色的烟雾,安格瑞斯的牧师轻微地皱眉,显然这个污秽的灵魂不由得令他感到一阵憎恶与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的同伴握住了他的手,在又一次冗长缓慢的祈祷之后,就像是虚空中多了一个人类无法看见的漩涡,烟雾先是想要逃走,被透明的障碍阻挡之后,它就不由自主地被拉向那个漩涡,它的朦胧身躯被可见的拉长,拉长,最终被卷入到了漩涡之中,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叫,它消失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它,”矮人用斧头的尖儿挠了挠胡子:“是死了吗?”

    “是去他早该去的地方。”精灵牧师回答道:“只是它注定了要在哀悼荒原上流亡或是成为恶魔与魔鬼的食物——虽然我不知道制造了这些魔像的邪恶之辈是如何做的,但它已经有了弥补的残缺。”

    安格瑞斯的牧师说完,就转向了第二个黑铁魔像,伯德温紧挨着它,他满心惶恐,难道他也要面对这样不堪的命运?不,绝不,他是英雄,是国王,你们的密林之王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曾经连续二十年并肩作战……他大叫着,但黑铁魔像并不能发出声音。

    就在伯德温就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精灵牧师转过身来,迷惑地看着他:“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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