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诺曼的国王与王后第三次来到王都的弗罗神殿,祭献这位曾经掌握着人们爱情,婚姻与生育的伟大女神的时候,他们得到了他们应有的回报。

    比起前两次的公开祭献,第三次的祭献简单又短暂,就连祭献的物品也从肥美的牲畜,色彩绚丽的丝绸,与闪烁着晨光之色的金币变成了普通的香豌豆花与麦穗,前来迎接国王与王后,接受祭品的牧师也令人围观的人们大失所望,这些牧师的脸不但陌生,而且简直称得上是平庸,而且她们甚至没有穿上能够勾勒身材的丝衣,而是套着一件灰褐色的长袍,长袍没有腰带,也没有刺绣与宝石点缀,更不用说男人们时常为之津津乐道的金铃——虽然现在的弗罗牧师已经很少再佩戴这种饰物了,但在她们接待富有或是有权势之人的时候,还是会用这些小手段来博得她们的欢心。

    不过用男性的锐利眼光来看,这些新的弗罗牧师即便穿上丝衣,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因为她们的面颊太圆润了,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叠在一起的下巴,可以想象,她们隐藏在灰褐色长袍之中的躯体也不会玲珑有致,不过他们对新牧师的兴趣缺缺正中阿芙拉下怀——黑发龙裔在前往无底深渊之前,曾经希望她能够再次矗立起弗罗在人们心中的位置——如果只是如同变故发生之前,这倒是一点也不难,因为阿芙拉拥有着不下三条平静而又顺畅的航线的关系,那些奴隶商人,不用召唤就会一个个地爬到她的脚下,希望能够获得这位小小的女性领主的些许青睐。让他们去找,无论是以百计,还是以千计,只要阿芙拉还需要,奴隶商人们就会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美貌的少女或是可爱的少女。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她付出很少的一些费用,将那些倾颓或是被挪作他用的神殿重新整理出来,将新的牧师塞进去,那些几乎被欲望操控了所有身心的男性就会立刻趋之若鹜,只需短短数月,就能为她积敛起巨大的财富。

    但这些是阿芙拉的监护人所希望看到的吗?阿芙拉一点也不那么认为,“他”,阿芙拉是说,那个温和又固执的老好人可不会那么认为——想想看他在崇尚血腥与冷酷的格瑞纳达就能以他的工程拯救下数万人的性命,而那个时候他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安然无忧,这不是那些只会动用口舌或是笔纸的伪善之人能够做得出的,有多少人都在诅咒和期望他失去格瑞第的宠幸?别忘记阿芙拉在格瑞第的神殿中苟延残喘了多久,因为她的弱小,她的卑微,她的血统,那些女性牧师在高谈阔论的时候根本不会回避她,谁会在意一只瑟缩怯弱的小老鼠呢?

    在很小的时候,阿芙拉曾经天真地(那个时候她确实这么认为),期望过自己也能够获得这位大人的拯救,但她很快就绝望了——她开始学会吃同样身为学徒的那些人的血,虽然她们几乎都有着龙血,又或是恶魔或是魔鬼的血统,但阿芙拉总能杀死她们,夺取她们的资源,并且很好地把自己隐藏起来——有些时候,阿芙拉也会思考她是否继承了她的父亲的天赋,才能做到这个程度——在没有任何人给予教导与指引的前提下。问题是,这条狭窄的求生之路也很快走到了尽头,她的房间里原先有十二名学徒,后来只剩下了五名,包括她自己,这个损耗率引起了主任牧师的注意,虽然她们是变相地鼓励学徒相互攻击以挑选出其中最为优质的一个的,但剩下的学徒中似乎并没有她们所以为有的那种卓越之人。

    阿芙拉几乎能够感到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正在收紧,格瑞纳达人相互攻击牧师们只会乐见其成,但阿芙拉,虽然她有着一个牧师学徒的名义,但没有龙血的人类在蜂巢中永远只能是个奴隶。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了,但惩罚确实就犹如雷霆一般地迅速降临了,她被选中作为一个术士的实验品,她害怕的浑身发抖,整夜无法入眠,但她也知道祈求是没有用处的,她被提出了原有的房间,然后被交给了一个年长的牧师,牧师把她带出了神殿——她还是第一次踏出神殿,看到街道与外面的建筑。阿芙拉回忆过那时的场景,不那么意外地发现记忆中那些应该引起一个从未来到过外界的女孩的注意力,林林种种的新鲜玩意儿,几乎没有什么鲜明的印迹——那时候阿芙拉的心中满是恐惧,充填在头脑中的都是一些残酷而又血腥的场面,在格瑞纳达,可不是只有术士们乐于尝试各种实验与魔法的,牧师们也是如此,她们可以将一个男性与一个女性对半切开,然后缝合在一起,又或是在人类的身体上移植动物的肢体,这些实验体都存活不了几天,但能够让她们在严酷的试炼间隙中获得一点乐趣——阿芙拉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去房间做“清理”,偶尔她还会遇到尚未完全死去的实验体,她不知道这是个陷阱,还是无意为之,但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动用过她简直可以称得上微薄如纸的怜悯之心。

    她被带到克瑞玛尔面前,她曾经以为这是一个结束,但她错了,这是一个开始。

    像是这样的一个人,一定会对弗罗的现有教义蹙眉吧,而且阿芙拉很清楚,现有的弗罗教义被格瑞第的牧师篡改了许多,毕竟她的监护人曾经和她详细地阐述过弗罗的真实教义,也就是数百年前弗罗的牧师们所遵从的那个——虽然异界的灵魂的初始用意只是让阿芙拉进一步地了解她的母亲,它可不想让阿芙拉认为她的母亲就是一个娼妓而已,所以它想了想后,就将精灵游侠凯瑞本和他说过的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倾倒给了阿芙拉。

    阿芙拉能够触摸到异界的灵魂给予的好意,但她也不会认为这些话对那位大人是毫无影响的,也许那位大人也希望,弗罗的神名能够重新获得应有的荣耀与辉煌吧。

    只是先要改变人们的思想,认知是很难的,而且对于男人们来说,弗罗的教义重新恢复到数百年之前的样子并不符合他们的心意,阿芙拉几乎可以预料到将会有怎样繁多而又卑劣的反击——她让牧师们拿下了金铃,用灰褐色的长袍取代色彩暧昧的丝衣,但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弗罗牧师都愿意接受这样的改变,阿芙拉知道有人阳奉阴违,但她暂时并不准备对其作出严厉的惩处——没有一个神祗真正的宠爱与回馈,再美艳的牧师也无法抵御疾病与衰老,时间会帮她清除大部分障碍。

    现在,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弗罗神殿已经逐渐恢复到原先的模样,人类善变,也擅忘,当牧师们,无论是弗罗,还是伊尔摩特,又或是罗萨达,能够帮助他们得到丰足的小麦收成,健康的身体与延续着血脉的孩子的牧师就是好牧师,他们也愿意听她们的话——虽然妻子与母亲们还是有些警惕,但他们反而能够更好地接受循规蹈矩的弗罗牧师,毕竟他们就算是在以往,也不可能拿出足够的礼物与金币来与弗罗牧师们春宵一度。

    “她们是新的牧师吗?”王后好奇地问道。

    “她们是内堂牧师。”阿芙拉说,不过这些内堂牧师终将原先的牧师(阿芙拉给了这些不甘寂寞的家伙一个称号“巡游牧师”)一一取代。只是她并不想就此事与王后过多地说话,“低下头,殿下。”阿芙拉说,然后伸出手指,她非常紧张——她知道神力是什么,也知道神格是什么,这两样不但可以让人类疯狂,也会引起神祗们垂涎的东西被她的监护人带给了她,但她虽然能够感觉到它,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而那个教导她的人,也许你想不到,正是她的监护人——之一。

    阿芙拉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王后的额头上,王后比起国王来要虔诚的多了,也许是因为她确实疯狂地想要一个孩子,就连不是从她腹中出生的她都能接受,更别说是继承了她与她的丈夫,国王两人的血脉的亲生子了——她接受神祗的回馈就像是从泥土中萌发的嫩芽汲取露水,阿芙拉的手指都因为感知到如同浪潮一般的渴望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什么……时候……”王后迫切地问:“我是说……”

    “九十天,”阿芙拉说:“我会在这里,注视着你,你会有个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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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天,王后被确认有了身孕。高地诺曼举国欢腾,在继承法修改之后,他们唯一的顾虑也消除了,王后若是有了一个儿子,他就是国王,若是有了一个女儿,那就是一个女王,也是高地诺曼第一个女王,这个桂冠原本是属于李奥娜的,但她放弃了。

    而在这个时候,去寻找阿芙拉,希望她能够和他一同参加庆祝盛宴的雷曼却满怀失望地回来了,他从雷霆堡昼夜不停地疾驰回到王都,一来是为了他的兄长而高兴,二来就是渴望能够获得阿芙拉的一些……青睐,但他不但找不到阿芙拉,就连克瑞法都离开了。他问了可能知情的人,但人们都只是摇头,克瑞法是一夜之间不见的,而阿芙拉比这更早的没有再出现在高地诺曼人的眼前。

    “可能是因为她的监护人回来了,”国王这样宽慰他的弟弟,“他是个严厉的人,或许阿芙拉被他认为需要更多的历练与学习。”

    雷曼神色不安地笑了笑,他听说过这个人,黑发的龙裔,格瑞纳达的王室直系,以及克瑞法真正的主人,也是阿芙拉的监护人,但他也知道,那位领主与施法者有着精灵与巨龙的血脉,就和阿芙拉那样,他拥有着悠久的生命,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在他已经渐生华发的时候,他们仍然可以年轻、强壮并且保持着最为完美的容颜——这是一个凡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也无法做到的事情。阿芙拉可能消失一年,也有可能是十年,一百年,等到她再次回到高地诺曼的时候,他或许早已前往哀悼荒原了。

    而且最让他不愿意而又不得不相信的是,弗罗似乎确实再次回应了信徒与追随者的呼唤,王后有了身孕,国王已经再三祭献了弗罗,而高地诺曼的人群中似乎也已经传出了相似的好消息,这种强有力的回应之前只有格瑞第的牧师可以做到,但格瑞第的牧师们不但要金币,丝绸,还有各类有孕的牲畜,有些时候还会所要孕妇和孩子,这种邪恶的行为是高地诺曼的国王与公爵绝对不能容忍的,但弗罗只需要麦穗和香豌豆花就行了,实在不行,只是一束麦穗牧师们也会欣然接受。

    而阿芙拉,就如人们所知的,是弗罗最为虔诚的追随者,她与雷曼的距离正在越发地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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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感觉怎么样?”异界的灵魂收回手,掌心还带着阿芙拉额头上传来的灼热温度,只是看着女孩通红的面颊,阿芙拉的另一个监护人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所承受的重压还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感情……

    异界的灵魂只能说一句十感然拒,阿芙拉被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看上去只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女孩,无论如何,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是绝对不会对她产生除了朋友与父女之外的情感的——将植物养大,看着它开花结果,吃一口当然很美,但如果那是一个人类,好吧,就算是不一般的人类,异界的灵魂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精神与躯体两方面的。

    “我还好。”阿芙拉哼哼唧唧地说,事实上她没有那么难过,只是永远萦绕在耳边的声音,遮蔽了视野的淡金色丝线,与似乎永远都在伸展与扩展的错觉让她有点不适应,但既然她可以就此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她当然会“病”上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你实在无法坚持,”异界的灵魂说:“我们或许可以在下一个城市休息几天。”

    “不不不不不不,”阿芙拉就像是一个孩子那样执拗地拒绝道:“我要和您一起去。”

    “那是我的朋友,”异界的灵魂说:“阿芙拉,你不必如此紧张。”

    “谁能不想见见密林之王呢?”阿芙拉反驳道,同时在心里说,他也许在很早之前就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谁都知道精灵对于不死者的憎恶就像是星河悬挂在天穹上那样不可动摇,但既然她的另一位监护人就是个傻白甜(这还是阿芙拉和那位大人学来的),那么她当然要尖锐与警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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