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权(20)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万国寺,仪仗宏大,窦皇后扶着燕后一步步登上台阶,

    “母后,慢一些,小心着台阶。”

    燕后满头华发,发间点缀着浓绿清透的翡翠,一手被窦皇后扶着,另一只手拄着拐杖。仪态庄严,没有半分笑意,无端几分叫人心里打怵。

    住持已在大厅里等候,见燕后与窦皇后来,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燕后道

    “今日前来,是为我大周百姓祈福。”

    窦皇后忙道,

    “亦还有祈求陛下龙体康健。”

    燕后闻言,眸色冷了几分,甩开窦皇后的手。

    窦皇后被忽然甩开了手,悻悻地将手收回,却不知是哪里惹恼了燕后。

    住持道,

    “已为太后,皇后备好斋饭厢房,诵经的众僧已在大殿等候,愿我佛庇佑太后,皇后,夙愿得成。”

    窦皇后忙应了,想扶着燕后往大殿走,燕后却拄着拐杖先走一步,显然是不愿意与她同行。

    诵经一个时辰,而燕后和窦皇后都跪在菩萨金身前。

    祈福诵经结束,二人往厢房而去。

    一路上,植种了不少兰花。

    忽然一簇绯红的花朵落在兰花间,连绵着,似要往另一条路开去。

    燕后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窦皇后忙道,

    “母后可是累了?儿媳扶母后过去吧。”

    燕后道,

    “你自去你要去的地方,哀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燕后拄着拐杖往那条有绯红花朵的路走。

    窦皇后欲跟,却听燕后冷冷道,

    “要是有任何人敢跟过来,哀家必定当众杖责,赐你们一丈红,哀家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地方。”

    燕后拄着拐杖往那条路走,而其后众人停下脚步不敢跟随。

    有宫人低声道,

    “皇后娘娘咱们真的不跟吗?”

    窦皇后苦笑两声,

    “母后那是说给我听的,罢了,万国寺就这么大,母后走不到哪去,过一时半会儿,再派人寻回来便是。”

    燕后看着那一陌的绯红色月澄,肃穆的面容变得有些温柔,微微带起了些笑意。满面的皱纹似乎亦不再死板。

    燕后将拐杖放在一旁,蹲下身去,低头去嗅那些月澄,月澄的香味极温柔又浓郁,正如她记忆中一样。

    闻着花香,她似乎能听见一个孩子的叫声,

    “母后,母后。”

    是一个穿着小蟒袍的男孩子,在向她的方向跑过来。

    燕后苍老的面容上荡漾起了几分笑意,

    “儒儿……”

    男童手上有些泥,却邀功似地指着宫殿前的一块大坪道,

    “母后,儒儿给您种了一大片月澄花,这样,您就天天都能看见月澄花了。”

    燕后笑道,

    “好……好…”

    一滴混浊的泪却从她的眸中落下。

    很快,那些种子生长成了小苗,又开出了花苞。一大片一大片,绚烂地开在眼前。红得像火一样,而小杨儒钻在花丛里,

    “母后,看这花多艳啊。”

    转眼间,那绯红的花朵仿佛真的燃烧起来,红彤彤地燃起一片火光,疯狂地燃烧着花丛,杨儒在花丛间挣扎,

    “母后,我疼,我疼!”

    一会儿是小杨儒,一会儿是长大了的杨儒,在花丛火海间大叫,

    “母后救我!”

    燕后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燕后惊慌道,

    “儒儿,儒儿,你在哪儿。”

    转眼间,是一个男人带着剑,站在她面前,

    “母后,为什么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杨儒,就因为他是你亲生的吗,那我呢?”

    “父皇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男人的剑上都是血,

    “不,没关系,父皇已经死了,如今,我才是皇帝,杨儒就是个废物!”

    燕后看见一身宫装,却被推倒在地的自己,满头的珠钗凌乱,

    “杨元,你竟然弑父篡位!”

    男人冷笑,

    “来人,将那片月澄花给朕烧了!”

    男人道,

    “母后,从此以后,您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您多疼疼我,多看看我好吗?”

    燕后眼看着那片月澄花被烧,她跌跌撞撞地跑出门,用自己的衣袖,自己的手去扑打火焰,但火极大,无论如何也灭不尽。

    杨元道,

    “从此以后,皇宫里,太后能出现的地方里不允许再出现月澄花,若有违者,尽数斩杀于太后面前!”

    而那片月澄花丛自她眼前湮灭。

    耳边是小孩童欢快的声音,

    “母后,母后。”

    “母后,儒儿给您种了一大片月澄花,这样,您就天天都能看见月澄花了。”

    燕后的泪滴落在纸鸢花上。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变化起来。

    是绯红的月澄,是古寺写在墙上的佛经。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那些纸鸢花仍旧站在原地,虽是月澄花的模样,覆盖着月澄花的香气,却到底只是纸鸢。

    都是假的,都是一场虚妄。

    宫长诀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淡然地将一朵朵纸鸢撒上药粉。

    燕后拄着拐杖,向着宫长诀的方向而来,

    “这些月澄花,是你放的?”

    宫长诀起身,行礼道,

    “是臣女所放。”

    燕后道,

    “你引哀家来,到底是什么用意。”

    宫长诀道,

    “只是想献花与太后娘娘。虽只是假花,却到底可解太后娘娘思子之苦。”

    宫长诀将一朵纸鸢花双手呈给燕后,燕后没有接。

    燕后冷冷道,

    “想借哀家上位的人多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难道不思念废太子吗?”

    燕后敛眸,面色微变,

    “你想要做什么?”

    宫长诀道,

    “废太子被囚禁,生不如死,而您却无能为力,心中难道就不恨元帝吗?”

    燕后拄着拐杖,转身欲走。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我能救废太子出来——”

    燕后的脚步停住。

    宫长诀道,

    “您怎么可能不想救废太子出来,臣女明白,太后娘娘觉得我一个弱女子,不该掺和进来白白送命,所以选择视若罔闻,可是,臣女代表的是宫家,手握兵权的宫家。”

    宫长诀加重手握兵权四个字。

    燕后的眼神变了变。

    宫长诀道,

    “元帝弑君篡位,名不正言不顺,若太后娘娘愿意助宫家一臂之力,宫家愿替太后颠覆杨元,救出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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