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韩愈巡视河口镇港区用了四天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路上,当他们一行人回到县城,却感到了一种特别的气氛,韩愈心中奇怪,他把两名管事安排在县驿馆,便直接来到县衙。
    刚进官房,幕僚许坚便迎上来道:“县君,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许坚向外瞥了一眼,见外面站着几名县吏,正鬼鬼祟祟向这边探头探脑,他将韩愈拉进房间,关上门道:“昨天上午在东城外盐田发生了大规模械斗,死了十几个人,伤了数十人。”
    韩愈一惊,连忙问道:“具体怎回事?”
    “听说前两天高家和苗家达成妥协了,两个家族去找费家协商分配盐田,但费家态度强硬,坚决不肯让步,坚持按照六二二的比例分配,三家谈判失败,昨天上午高苗两家自己去划分地界,引发费家的强烈抵制,械斗便爆发了。”
    韩愈很清楚这里面的根源,在于前任沧州刺史黎斌为了挑拨三家的关系,奖励三家两万亩盐田,却不肯清晰划分,只是让他们自己协商分配。
    费家认为这是自己争取来的利益,费氏家族应该拿大头,费家坚持按照六二二比例分配,其他两家要求平分,最多妥协为四三三比例,导致三家矛盾盾重重。
    之前几任县令一来就要强势打压,使三家暂时放下恩怨,一致对外,但韩愈到来却十分低调,尤其抛出一个大礼包,盐铁司有意以两倍市价收购大家手中的盐田,在切切实实的利益面前,三家开始激烈争夺起来。
    “死的都是什么人?”韩愈又问道。
    “基本上都是高苗两家的人,他们没有武器,而对方是气势汹汹有备而来,这次比较严重是高氏家主高嵩的小儿子高长信被当场砍死,高嵩另外一个侄子也死了,苗家也死了一个子弟,就是上次带头围攻县君的苗大志,张陶的小舅子,被打成重伤不治身亡。”
    韩愈神情凝重,这次事态真的严重了,以前械斗只是伤人,即使出人命也是家丁或者盐工,而这一次是家族嫡子被打死,这个仇就结大了。
    “那个苗大志也是嫡子吧!”
    许坚点点头,“听说是苗氏家主之子,但也有说是侄子,具体还不清楚,但肯定是嫡子。”
    “那费家的态度呢?”
    “昨晚下午,高苗两家抬着尸体去费家讨要说法,费家大门紧闭,始终没有理睬。”
    “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韩愈问道。
    许坚摇摇头,“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接下来,高苗两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门外传来县尉张陶的声音,“韩县令回来了吗?”
    韩愈连忙上前开了门,笑道:“刚刚才回来!”
    “我在外面看见韩县令的马,我估计县令回来了。”
    “张县尉有事?”
    张陶点点头,他看了一眼许坚,却欲言又止。
    许坚立刻会意,连忙笑道:“我正好有点事,你们聊!”
    他匆匆去了,张陶走进屋,顺手关了门,神情凝重道:“有件事想和韩县令谈一谈。”
    “张县尉请坐!”
    两人坐下,张陶沉默片刻道:“费家其实一直和朱滔有勾结。”
    韩愈一怔,“张县尉,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我当然清楚我在说什么!”
    张陶冷笑一声道:“这件事苗家知道,高家也知道,费家有个女儿是朱滔的妃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强势,两万亩盐田一家就要吞掉一半多,坚决不肯让步。”
    “这个......只能证明他从前吧!现在朱滔去了辽东,费家应该和朱滔断绝关系了。”
    张陶摇摇头,“我说的两者勾结,不光是指从前费家强势,我也是指现在,现在费家依然和朱滔有勾结。”
    “你可有证据?”
    “当然有,费府中有一个男子,叫做费鹿,他真名叫作彭鹿,上个月从辽东过来,是朱滔手下的亲卫,他带来了一封朱滔的亲笔信。”
    张陶走了,韩愈立刻将许坚等三人召集起来,把张陶的话告诉了他们。
    许坚眉头一皱道:“看来高苗两家是希望我们出手,只是张陶说的话可信度有多高?”
    “我倒觉得这个可信度很高!”
    麻晴川笑道:“连名字都说出来了,再说这不就是我们所期待的?抓住费家的把柄收拾他,全县百姓也无话可说,高苗两家更是支持我们,我们可以试试看。”
    杨骏也明确表态道:“只要县君下定决心,我们负责抓人,搜查信件!”
    韩愈负手走了几步道:“这件事光靠我们还不行,必须向驻军请求支援,杨将军能不能发鹰信给晋王殿下?”
    杨骏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笑道:“晋王殿下已经料到你会请求驻军,特地给了我这面金牌,只要在沧州境内,可以调动五百军队。”
    韩愈大喜过望,连忙问道:“现在出发吗?”
    “我现在就赶去中盐场,请驻军前来支援,在我回来之前,请县君尽量不要惊动费家。”
    晋军在沧州目前有三千驻军,主要护卫各大盐场和港口,杨骏去的中盐场距离县城只有百里,一天就能赶到,杨骏率领几名随从立刻出发。
    韩愈在这个关键时刻病倒了,任何人都不见,在家安心养病。
    虽然费家保持着冷漠的态度,但并非代表他们不重视这场械斗的严重后果。
    费府中堂上,家主费诚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听完长子费阳的汇报。
    费诚年约六十余岁,脾气火烈,身体却不太好,几年前他一次发怒,引发脑梗倒下,从此半身不遂。
    “父亲,这一次械斗我们确实过份了,打死了两个高家嫡子和一个苗家嫡子,这种事情从未有过,高苗两家岂肯善罢甘休,父亲,我们应该去道歉赔偿,原不原谅是一回事,但不能让事态再扩大,三家从此结仇,以后我们费家的日子难过了。”
    费诚虽然名字中带个诚字,但他心中却一点诚意都没有,他冷冷哼了一声,“是谁先动手的?若不是苗大志先挥铁棍把刘管事打死,脑袋都打开花了,我们会下死手?还有,你兄弟费星两条腿被打断成七八截,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他们怎么不来道歉?”
    “父亲,以前械斗也发生无数次,但从未像这次这样惨烈,这件事我越想越不对,总觉得有点蹊跷。”
    “你觉得有哪里不对?”
    “父亲,新任县令来了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这次械斗的原因从表面看还是因为盐田分配,但根源却是盐铁司愿意按照两倍市价收购盐田,这是新县令说的,但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你的意思是说,新县令以退为进,故意挑起我们三家的争斗?”
    “孩儿确实是这样怀疑的。”
    费诚想了想道:“这样吧!派人去漳河口盐铁署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这个消息,但我估计他们也不一定知道,这件事还得办法问问长安。”
    “如果真是假消息,这个韩县令就不能轻视了。”
    费诚重重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我一定会打断这个狗官的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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