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军队爆发了疫病?”
    朱泚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眼中喷射着怒火,“怎么可能会有疫病,你是不是在找借口撤军?”
    大将张廷芝羞愧地低下头,“弟兄们几个月一直驻扎在野外,应该是有人喝了河渠中不干净的生水染上痢疾,传染性很强,已经有三千五百多人病死了。”
    “我现在要知道,你们东大军究竟有多少人染病?”
    “如果算上死去的士兵,已经有超过万人染病了。”
    朱泚负手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这个消息让他心烦意乱,从去年九月开始,二十万大军包围河东城,现在是一月中旬,整整四个月时间,硬是没有能攻下河东城,结果他的军队开始爆发疫病。
    朱泚的二十万大军分为四个大营,分别驻扎在东西南北,爆发疫病的是东大营,主将是张廷芝,原是陇右河湟兵马使,投降朱泚后,颇受重用,被封为荆国公、左屯卫大将军,是朱泚手下六大金刚之一。
    “卑职知罪!”
    朱泚心烦意乱地挥挥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军师刘思古闻讯匆匆赶来,“太尉,哪里爆发疫病了?”
    “你问他!”朱泚一指张廷芝道。
    张廷芝苦着脸把发生疫病之事又述说一遍,刘思古眉头皱成一团问道:“被感染的士兵隔离没有?”
    “都隔离了,卑职建了专门的隔离营,所有死去的士兵都烧掉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疫病发生多久了?”
    “七天,第一例七天前发现。”
    朱泚大怒,“七天前就发现了,你现在才禀报,你是不是想让我二十万士兵死绝,你才甘心?”
    张廷芝扑通跪下泣道:“卑职有罪!”
    刘思古连忙对朱泚道:“太尉,现在不是追究罪责之时,短短七天时间就病倒一万余人,死了三千五百人,来势太猛烈了,我们不能再耽误,今晚就必须撤军,先把其他三座大营撤走,最后撤东大营。”
    朱泚心中憋了一肚子火,狠狠一脚踢向张廷芝,“还不快滚!”
    张廷芝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刘思古这才安慰朱泚道:“其实我倒觉得这场疫病来得很及时,使太尉有了撤军的借口,要不然无理由撤军,明摆着就是兵败,军心和士气都会受到打击。”
    朱泚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军师说得对,河东城攻不下来,只能用困死的办法,等城内粮食断绝,但情况并不乐观,据说李怀光屯了两年的粮食,消息属实的话,他们真的就撑不下去了,幸亏有疫病爆发,让他找到了撤军的借口。
    当天晚上,围困河东城的南北西三座大营十五万大军撤退了,五更时分,东大营开始撤退,先是健康士兵撤退,最后才是隔离营士兵撤退,根本就没有人管他们,他们相互搀扶着向西而去,走不了多久便一个个倒下,一路之上倒处是倒毙的士兵。
    天刚亮,城头上的守军发现敌军已全部撤退,顿时欢呼起来,尤其东大营保留完好,各种物资都没有带走。
    李怀光立刻命令三千士兵去东大营搬运物资,这时,有士兵发现了沿途倒毙的无数士兵都是身染重疾,李怀光闻讯大惊失色,当即下令关闭城门,又让人通知三千士兵放火烧毁敌军东大营。
    三千士兵无法回城,只得在城外扎营,负责清除死去士兵的尸体,但三千士兵还是被大量感染,不断有人病倒死去,最后只剩下不到一半人安然无恙,跟随李怀光大军从河东城撤离。
    疫病突破了城墙,开始在城内肆虐,李怀光唯恐疫病大量传播,下达了封城令,严禁河东城百姓逃亡。
    发生在河东城的疫病直到五月份才逐渐停止,河东城的十余万百姓死亡近七成,当疫病结束,整个河东城已变为一座死城。
    .........
    早春二月,河西走廊上的冰雪已开始解冻,黄河上的凌汛来临,这时,三万河西军在主帅郭宋的率领下再度出发了。
    他们骑着战马,沿着贺兰山脉向被一路行军,穿过丰州抵达了云州,河西军沿着紫河进入了云州。
    云州北部是连绵不断的山地,这里在隋朝时修建了巍峨的长城,隔断了北方游牧民族南侵通道,但唐朝并不重视长城的防御作用,而是修建三座受降城来防御北方游牧民族入侵。
    随着中唐后期的战乱,受降城已经废弃,而隋朝修建的长城也被严重破坏,北方防御线变得千疮百孔,回纥铁骑完全可以沿着北方的无数条山坳杀入云州。
    防御长城已经没有意义,河西军只能全力防守云中县,事实上,在去年秋天,河西军已经留下两万人长驻河东,这次又派出三万军队,使驻扎河东的河西军总人数达五万人,这就不是防御回纥骑兵这么简单了。
    二月中旬,三万河西大军抵达了云中县,云中县城内顿时变得热闹起来,在此之前,驻扎云州的军队从绥州后勤基地获得了大量帐篷和粮草物资,提前搭建好了军营。
    郭宋在中郎将李铁和云州刺史李甸的陪同下走上了云中县城头,城头上已经安装好了十二架大型投石机,可将两百余斤重的大型铁火雷投到百步之外。
    接着这个机会,李铁忍不住问道:“使君,这个冬天大家都在谈论两个问题,一个是回纥人会不会来,另一个问题是,回纥人会不会绕过云中城不打?”
    郭宋望着远方淡淡道:“回纥人来又如何,不来又如何?打又如何,不打又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嘴角都露出苦笑之色,他们谁都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郭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众人一脸迷茫,不由笑道:“我说得有点太含糊了,我的意思是说,回纥人来不来大家都要守城,回纥人打不打,大家都必须做好准备,不能因为回纥人不来,就放松守备,尤其是晚上,更需要防范,另外北部山坳上的烽燧就准备得很好,提前预警非常重要,我们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但只要正常的防范做好就足够了。”
    众将这才明白,一起施礼道:“感谢使君教诲!”
    郭宋又道:“不过这次回纥人应该会来,我们大军在抵达紫河之时,遇到了他们的百人探子,大家都知道,一旦百人探子出现,那么数万人的大军已经不远了,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三天之内,我们一定会得到确切消息。”
    ........
    郭宋的推断还是保守了一点,当天晚上,北方四十里外的白登山山顶上燃亮了火光,预警的烽火点燃了,这是第三座烽燧,最远的烽燧在百里外的长城上,这就意味着,至少数千人以上的回纥骑兵出现北方百里之外。
    ‘当!当!当!’急促的钟声敲响,无数士兵从军营内奔出,黑暗中人影疾速闪动,士兵们纷纷上了城。
    郭宋也在大队亲兵簇拥下上了城,李铁立刻上前禀报道:“启禀使君,白登山的烽火点燃了。”
    郭宋走上前凝视片刻道:“更远的烽火有点燃吗?”
    “这个不太清楚!”
    郭宋点了点头,现在不知道是白登山的守军发现敌军,还是更远的守军发现了敌军,如果是前者,那么回纥军就在四十里外了。
    “让大家不要担心,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儿,回纥人没有夜里攻城的习惯。”
    李铁大声喝喊,士兵们纷纷原地坐下,靠在墙壁上休息,渐渐安静下来。
    郭宋却目光深邃地望着北方,沉思着破敌之策。
    从草原上过来的回纥铁骑如旋风一般杀来,奔行数千里,指望他们携带大量攻城武器并不现实,骑兵也不会携带攻城武器,但并不代表回纥人不攻城。
    回纥人攻城手段比较简单,用泥沙袋填平护城河,然后周围砍伐大树制作攻城槌,主攻城门,如果城门攻不下,基本上就放弃了。
    回纥人擅长的骑兵平原作战,攻城是他们的弱项,他们一般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而选择弱项。
    回纥人会绕过城池继续向南进攻,一路靠抢掠来补充消耗,一旦杀入中原腹地,那将是汉人的灭顶之灾,所以必须要把入侵的回纥人消灭在云州和朔州两地。
    这也是云州和朔州县城很少的主要原因,一共只有三个县,云州的云中县,朔州的马邑县和善阳县,而马邑县的人口全部转入善阳县,实际上只有两座县城,再加一个娄烦关。
    只要河西军守住这三地,回纥大军就只能在这两州打转,杀不进中原。
    天亮时,北方出现了一条黑线,回纥大军终于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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