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子走上前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相貌堂堂的儿子,虽然还是不讲究的倒地就睡,但从外貌上看,已经让韩老爷子眼中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五儿子。

    韩白氏看着一旁的森森白骨,还有一条剩下的尾巴一样的东西,再瞧见了还热气腾腾的铁锅,看起来她的夫君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之后才昏睡过去的,至于这身体上恢复如初的肌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东西才复元的。

    韩白氏轻声唤道:“五郎!五郎!你快醒醒。”自打韩世忠自甘堕落后,韩白氏就没再叫过他这个亲昵的称呼,今天重新见到韩世忠以前的样子,尘封已久的心,总算是打开了半扇窗。

    匡河砸吧了几下口干舌燥的嘴巴,又挠了挠腮,极不情愿的醒了过来。等他从地上坐起身来,却看到自己的父亲正跪在自己面前,吓得他赶紧起身搀起老人家,嘴里却还冷冷的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匡河之所以会冷冰冰的吐出这么一句话,一方面是刚才与白蟒争斗中,向父亲、娘子求救而不得的怨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本来匡河就没把这两个人当亲人。

    一生骁勇善战的韩骐骥甩开了儿子搀扶自己的手,老泪纵横的向天沉声呐喊道:“章将军,今日神迹乍现,属下总算是后继有人啊!今日良臣吾儿终于觉醒,章将军,看来属下的心愿不久就能马到功成啊!哈哈哈哈!”

    豪迈大笑完,韩老爷子竟兀自磕起头来,匡河想上去再搀起韩老爷子,却被他妻子韩白氏轻轻拦下,韩白氏微笑着对匡河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去打搅老人家动情的一刻。

    谁不知道肤施郡韩家忠烈满门,历代韩家子孙,都是驰骋沙城、宁战死不退降的好儿郎,只是到了韩世忠这一辈,名声全被他泼皮无赖的形成给破坏了,大家都以为这是一门忠烈的落幕,没想到上苍给了他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韩老爷子颤颤巍巍的自己站了起来,转身双手使劲儿握住自己儿子的肩膀:“良臣吾儿,这次你全身恢复得完美如初,想必是上天可怜我们韩家一世都在为大宋效力,给了你这么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你可不要辜负上意,一定要成为你原先口中所说的天下第一大将军啊。”

    听到韩老爷子的话,匡河这才抬起手来看到了自己的皮肤,原先布满烂疮的手臂现在好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白滑细嫩,匡河赶紧惊喜的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所有能看到的部位,甚至都想把裤腰带给解开。

    眼看儿子又要做出非礼勿视的举动,老爷子又横起了眉毛,怒目圆睁,匡河瞅了他一眼,赶紧老鼠看见猫似的,紧了紧自己的裤腰带,老爷子倒是就像川剧变脸一般,又喜笑颜开了,他吩咐起自己的儿媳妇来:“儿媳妇,你去炒几个好菜,打上几角好酒,今天我要同我儿一醉方休!”

    韩白氏喜上眉梢的应了一声“哎”,就去厨房忙活去了。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巧媳妇,不一会儿,炒的一手好菜的韩白氏就弄好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每盘菜看上去都是那么的让人垂涎欲滴,不少吃过韩白氏做的菜的人都对她竖起大拇指,说如果韩白氏能凭着这门儿手艺开个饭馆,那一定生意兴隆,可惜我们的韩世忠夫人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家庭主妇,一心只想相夫教子的她,从来没动过开饭馆的念头,再加上韩世忠每日只晓得吃酒赌博,她一个人怎么能张罗得开一个饭馆呢?

    招呼匡河和父亲坐下后,韩白氏便一个人出去买酒了,饭桌上,刚刚吃了大半条白蟒的匡河屡次要动手先吃,都被韩老爷子制止了,说一定要等韩白氏坐上桌了才能吃饭,说完还没完没了的跟匡河说起他们家的祖训族规来,说什么不可不尊重妇人等等之类的啊,听得匡河是一阵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把韩白氏等回来了,三人都整整齐齐的坐在桌上,父亲还是不让匡河下筷,固执的让他把今天经历的一切交代清楚了再吃饭,包括自己是怎么全身恢复得通体健康的,还有那厨房里一堆白骨,和半条断尾是怎么回事。

    匡河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听到匡河绘声绘色的描述,饭桌上的另外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呆了。

    活了六十余年的韩老爷子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奇事,忙不迭的夸口称赞:“我儿果真是天神下凡,连那通体白蟒都能制服,我曾听人说,蛇以白为尊,凡是体态呈白色的蛇都是灵蛇,它们的修为都在百年以上,我儿能一把将其擒杀,果然当得起我们韩家的名号。看来你身上的疮毒也是吃了那灵蛇肉给治好的,这般神物,我和你娘子怕是无福享用咯。”

    韩老爷子哪里知道,哪是他儿子将白蟒擒杀啊,他儿子只是被动的杀了那白蟒而已。

    看见父亲大人因为没吃上灵蛇肉而扼腕叹息,韩白氏马上想到厨房里还剩下半条蛇尾,当即提议去把它做了,呈上来给父亲吃。

    韩老爷子两眼直放光:“如此甚好,儿媳妇,你赶紧去。”

    不一会儿,那白蛇的半条尾巴就在韩白氏的巧手下烹饪好了,香喷喷的端了上来。

    刚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的匡河想起了一些事,那即将插进碗里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一副认真的表情对桌上的另两个人说:“父亲、娘子,以后我韩世忠就姓韩,名世忠,字匡河,你们觉得如何?”

    刚才要吃饭,现在却突然要改名字,韩老爷子和韩白氏讶异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韩老爷子先是想了一想,然后眉眼中露出疑惑的说:“哦?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改你的字,之前叫良臣不是挺好吗?”

    良臣这个字虽然在听起来确实不错,但在匡河耳朵里却是极为尴尬,首先是因为,他被人叫了十几年的匡河了,这猛然一变,叫成了韩世忠或者韩良臣,确实让他难以反应过来,这其二就是因为,“良臣”这个字在古代句好话,可在匡河生活的年代,有一个叫“叶良辰”的家伙最是让他膈应,如果以后每天被人叫着“良臣、良臣”的,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让他回到朱琼斋来得痛快。

    而且在匡河心中,自己改不改名字,与他眼前这两个NPC有何关系呢?

    但匡河没有直愣愣的跟韩老爷子这么解释,而是迅速在心里编了一套说辞,细细解释自己的名字的由来:“‘匡河’这个字可比‘良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匡河意味着匡复河山,眼看今日的北宋,辽、金、西夏俱是虎视眈眈,边境上也常有割地赔款的事情发生,若是我将来做了那天下第一大将军,定要重新收复失地。”

    “不错,我儿果然宏图大志依旧”韩老爷子笑眯眯的半闭着眼,在心中不断品鉴着“匡河”这个好名字。

    韩老爷子刚要举起酒杯,称赞儿子的好文采时,匡河一把挡下了他的酒杯,继续说:“我还没说完。我刚才所说的,这就是‘匡河’的意义所在,至于‘良臣’,那不过是皇帝老儿的一群膝下奴罢了,好官坏官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就看宋徽宗现在这副德行,他口中的‘良臣’就未必是一个敢为大宋拼死沙场的好官。更何况,更何况我的直觉告诉我,宋徽宗马上就要被别的正义之士所替代,绝对会的。”

    匡河口中的正义之士,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穿越来的吴乐,刺杀宋徽宗甚至就是他们穿越而来的目的,也不知吴乐现在身在何处啊。

    匡河想到了吴乐,便陷入了沉思,韩老爷子听完匡河的一番狗屁理论,勃然大怒,一巴掌直接扇在匡河脸上,此时已经细皮嫩肉的匡河脸上瞬间印上了一个巴掌。

    打完儿子,韩老爷子疯狂的高声怒斥他:“大宋官家何曾亏待过我们韩氏族人,今天你竟口出狂言要与大宋王朝倒戈逆行,我···我···我今天就要除了你这祸害。”说完拔出随身佩戴的鱼肠短剑,就向匡河刺来。

    面相决绝的匡河,此时已不想,更不能去跟韩老爷子去解释什么是“大兴花石纲”,什么是“夜会李师师”,什么是“靖康之变”。

    而对于眼前陌生的父亲,匡河一点不在乎,因为他不是韩世忠身体里匡河的父亲,对匡河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有些顽固不化的,挡在“澧州四怪”共同目标前面的固执老头儿。

    匡河不是吴乐,他不需要,也不想去珍惜这份意外的亲情,对他来说,古代的这些忠孝礼义廉耻信都是俗不可耐的东西,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扶吴乐坐上皇位,尔后自己享受一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就完事儿了。

    这趟穿越之旅,或许就是一部更真实一点的3D电影,凡是挡在这个目的前的人事物,那都是可以抛弃的、可以消失的。

    匡河满脸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笑里有蔑视、有可怜、有无畏,伸出手,迎着韩老爷子刺来的鱼肠剑。

    韩白氏眼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想上前阻止却已经晚了,韩老爷子本来只想吓唬一下这个在言语里企图颠覆大宋王朝的儿子,没想到匡河非但不躲,反而伸手迎了上来,这发出去的力,想收,可就收不回来了。

    鲜血染红了一桌饭菜,鱼肠短剑穿透了匡河的一只手,匡河却面无惧色,冷峻的声音让韩老爷子和韩白氏都为之一震:“凭您这副风烛残年的身体就想杀了我?怕是要笑掉我的大牙,您还是安安心心坐下来吃饭,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去应征,然后风风光光的做一位大将军,到那时候,您自然可以享尽清福。”

    愤怒到了极点的韩老爷子,浑身都在发抖:“你不准去应征,老实在家给我呆着,不准去!”韩老爷子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是那样希望儿子去为国效力,此刻的自己却想生生拦下自己最初的梦想。

    “行啊,那就断绝父子关系吧,”匡河轻松的说道,用他那还汩汩往外流血的手,端起了酒杯“这杯酒,就当我敬您老人家的,喝完这杯酒,咱们俩啊,就再无任何瓜葛。”

    韩老爷子听完这话,只感觉喉头一甜,一口老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大声骂着匡河:“忤逆子!忤逆子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一旁的韩白氏看到这情形,只是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言语不出来,一直恪守妇道的她,此时也不知该站在父亲大人这边,还是站在那看似已经走火入魔的夫君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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