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城林家,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家族。

    千年的时光,漫长而精彩,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林家依旧屹立不倒,这是一个古老的家族,这是一个强大的家族。

    阳盛必衰,物极必反。

    现在已经不是这是个家族呼风唤雨的年代了。清水城李家,高手如云,黄阶高手多达三人,威震清水城,隐隐间有和城主府分庭抗礼之势;严家,背景神秘,黄阶高手有两人,年轻一代同样英才辈出,是被众人所看好的崭新豪强;林家只剩下一个族长林毅实力刚刚晋升黄阶,根基不稳,家族年轻一代人才凋敝,只有上一代还有着几个八重天、九重天的弟子,但他们突破到先天之境的希望已经渺茫,莫说与前面两个家族相争,就连第三的宝座都有无数的家族蠢蠢欲动,欲取而代之。

    林家大院。

    下人们的生活很是单调,因为他们大多很穷,穷人的娱乐方式并不多,晒太阳无疑是最舒适划算的一种。

    这是初春的时节,这样子明媚的阳光是长达几个月没有见到的,下人们都很珍惜此刻难得的好时光。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我们家少爷和严家公子起了冲突。”

    “严家公子实力高深,我们少爷却手无缚鸡之力,少爷一定吃了很大的亏吧?”

    “少爷也是,找谁不好,偏要找严家公子。”

    八卦,便是他们最为热衷的娱乐方式。

    小丫鬟丁香嘟起脸,瞪起了水灵灵的大眼睛,气呼呼道,“我们少爷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惹上别人的!”

    “诶,你一个小女孩知道什么,就不要乱插嘴了。”

    “依我看啊,我们少爷不仅修行天赋不行,脑子也不太好使。”

    丁香咬着嘴唇,站起身来,小手叉腰,两个小辫子摇晃着,“不许你们这样说少爷!”

    “行行行,不说你的少爷了。”

    “你倒说说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

    这名小厮神秘的说道:“结果嘛,你们一定想不到。”

    “发生了什么?”

    “我们少爷居然在和严家公子的对战中不落下风!”

    此言惊掉了一地下巴,只有丁香水灵灵的大眼睛之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你说什么?”

    “你可不要作弄我们。”

    “这种事情可不能用来开玩笑。”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小厮肯定的道:“此事千真万确,长街上的数百人亲眼见证!”

    众人抬头看着太阳,两眼无神,看了半晌,却并没有发现这太阳出来的位置有什么不对。

    林家后山。

    远山青绿,湖水湛蓝。

    青绿的远山倒映在湛蓝的湖水里,蓝翠如绿,绿浓如蓝。

    “春天是世上最好的季节。”林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调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林枫回头看见林毅笑吟吟的脸庞,指了指身旁的草地,“的确如此,因为它唤醒了沉睡整个寒冬的万物。”

    林毅走到他的身旁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将一株杂草择下,衔在嘴里。

    春天不仅多情,而且温柔,就连人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枫儿,我听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林枫摇头失笑,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比八卦流传的更快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您的耳朵里了。”

    “因为大家总喜欢传播这些有趣的事。”

    “的确如此,因为每一个人都生怕自己说的晚了的话,这件事情就没有说的价值了。”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

    林毅停下了笑,他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期待,“大家都说你可以修炼了,而且实力不弱。”

    春风拂过,湖水泛起了一阵涟漪,林枫感受着柔和的春风,如母亲的抚摸一般温柔,“是的,我可以修炼了,而且已经修炼了一些时日,并且实力不错。”

    一个父亲最担忧的事情,是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独立生存。

    一个族长最担忧的事情,是家族的继承人没有办法得到众人的认可。

    对林毅而言,这些事情的关键点,就是林枫能不能修炼。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一天他期盼了无数个日夜。他寻找了无数的名医,却都束手无策;他无数次在爱妻坟前祈求她的保佑,保佑他们唯一的孩子可以不用遭受这样苦难;他看着旁人对林枫的异样眼光,心如刀割;最后他甚至都放弃了这样的奢望,他只希望孩子能够好好的过完这一生,虽然可能并不是美好的一生,但至少平安的活着。

    今天,他听人说林枫有着抗衡林家大公子的实力,起初不信,召见了十来个目击者之后,才终于敢相信这件事。

    但内心深处仍然不敢相信,因为多年的希望然后失望,他的内心已然麻木,他害怕这场欢喜到最后仍是一场空。

    此刻,淡然的话语从林枫口中说出,在林毅的耳中,却无异于惊雷一般。

    林毅的双眼已然泛红,嘴中的杂草不知何时早已掉落,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真的能修炼了啊,真好,真好。”

    一个四十岁的人,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一个实力不凡的人,本该不应如此失态,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一个苦寻良方而不可得的父亲。如今自己的孩子终于不用再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他可以堂堂正正的行走在清水城的每一个地方,还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么?

    林枫微笑的看着林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但是他觉得此时的父亲,可爱极了。

    林枫翻身而起,嘴里仍然衔着那根杂草,向着林毅伸出了手。

    林毅洒然一笑,接过这只手,立起身来。

    风吹着垂柳,吹起了湖水中一阵涟漪。

    “起风了。”

    风中传来林枫稚嫩却自信的声音。

    起风了……

    “砰!”

    严浩将书房中精美的沉香木桌一掌劈为两半。

    “林枫竖子!一朝得意便猖狂!”严浩神色狰狞,额头之上青筋暴起,书房之中一片狼藉。

    今天,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他是严家的天之骄子,他是清水城中排行第二的青年才俊,他是万千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他是一呼百应的严浩!林枫是什么人?一个无法修炼的废物,一个清水城无人不知的笑话!就是这个废物,这个笑话,在今天和他分庭抗礼,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书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之声。

    一个有身份的人,身旁总会有着很多的仆人。严浩是年轻一代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人之一,他自然也有着很多的仆人。

    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厮蹑手蹑脚的上前,眼中闪烁着狡黠之色,“公子息怒,为这个废物发火不值得。”

    严浩将手中的青花长颈花瓶砸向小厮身旁,道:“你还认为他是一个废物吗?”

    小厮身体一缩,身体隐隐颤抖,“他只不过接了公子一击而已,表面平静,实则很可能受了重伤,小的看见他的右手一直在颤抖。”

    严浩闻此,眼神微凝。

    小厮说话顺畅了许多,似乎不那么害怕,“公子莫要忘了,这个月底是清水城的春祭,届时各家子弟将在春祭中比武切磋。擂台之上,拳脚无眼,生死各安。”

    严浩停止了破坏,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的狰狞之色似乎从未浮现过,对小厮投去欣赏的目光。这个小厮是他最为欣赏的下人,他苦求林韵而不得,便是这个小厮献计,邀林枫登山赏月,推林枫下山的人,也是他。

    “不错不错,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严浩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了邪魅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

    小厮跪伏而下,动作流利异常,“全赖公子悉心培养。”

    严浩眼中寒芒闪动,林枫,以前的春祭你从没有参加,因为你是一个废人。但是今年,身为嫡子的你,能够修行了,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况且我还有在林家的后手!

    这次,你在劫难逃!

    林家。

    林家每个月都会召集家中子弟,检视修行,给予勉励。

    此时林家演武场中熙熙攘攘的站满了人。

    “春祭?”林毅疑惑的问道。

    “是的,月末便是春祭,每个家族都要派出一名子弟参与演武,这是多年的传统。”答话的是林家长老林谋,人阶九重天修为,主管林家刑罚,是家族中举足轻重的存在。

    林毅不以为意,“往年我们是谁出站,今年便是谁就可以了,为何要特地询问我?”

    林谋道:“本不必劳烦族长的,只是今年的情况有一些变化。”

    林毅道:“是何变化?”

    林谋道:“春祭比武要求嫡子出战,切磋武艺的同时,联络各家感情。前些年因为林枫少爷无法修炼,便是由犬子代替出战,但是如今林枫少爷修为已不俗,再由犬子代替,恐有不妥。”

    林毅沉吟半晌,往年的春祭比武他一向不大关心,对其中内情并不是十分清楚,“枫儿重伤未愈,恐不便出战。”

    林谋脸色微变,却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依旧让犬子代为出战。”

    但此时却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一名清朗的少年跨步向前越过众人,昂起头,朗声道:“我认为如此不妥!”

    林毅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隐隐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何不妥?”

    少年伸手直直指向林枫,嘴角似有不屑之色,“林枫为嫡长子,是我林家的下一任族长,亦是我林家的脸面。如若不能修炼那便算了,但如今已登堂入室,为何依旧藏头露尾?我林家颜面何存?少主,并不只是一个称呼,它是家族的未来所在,一个缩头乌龟,一个废物是没有办法做我林家少主的!”

    林毅的脸色一变,此人竟如此猖狂,当着林家所有弟子的面,直斥林枫为废物!阳光有些刺眼,他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你是何人?”

    身旁一直未说话的林谋开口了,他虽站在林谋身旁,但是阳光并未照射到他,“属下管教不严,令犬子冒犯了族长,罪该万死。”

    如此平淡,如此敷衍的罪该万死?

    此时演武场中鸦雀无声,枯木在初春时节新抽的绿芽在风中摇摆。

    林毅看向林谋,又转头看向那个少年,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起风了。

    黑压压的人群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族长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仿若一群看笑话的观众。

    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诶,那边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扬起的下巴转过去盯着说话的人,眼神微凝,林家之中,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并不多,“林立。”

    这温暖的太阳不仅将人晒得懒洋洋的,连声音同样懒洋洋的,“人无信不立,无德不立,无志不立,无本不立,林立,好名字。”

    “但是你却配不上这个名字。”

    “无论如何,我是你的少主,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样子非议你的少主,是你本来就是一个不知尊卑的人,还是你的父亲并没有教导好你?”

    林立终于将昂扬起的下巴放平,仔细的打量着林枫,眸子之中的寒意更盛,“你虽为少主,但是我却并不承认,因为我没有如此废物的少主!”

    林枫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这样的话没有让他的声音出现一丝波动,“哦?你身为林家人不认我这个少主,你莫非想叛出林家?”

    林立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右手紧紧握住,指节咔咔作响。

    林枫却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你虽不认我这个少主,但是我却认你这个林家人,你毕竟是林谋伯父的独子。林谋没有管教好你,我来替他管教!”

    话音刚落,林枫身形如电,并指成剑,点向林立的右手,那只曾经指着他的手。

    林立只觉得眼前一花,他的脸色不再阴沉,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的神情,他的右手失去了知觉!

    林立左手扶助失去知觉的右手,惊恐的声音传来,“你,你做了什么?!”

    林枫还是站在刚才的位置,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仿佛从没有动过一般。林立惊恐的声音同样没有让他的语气出现波动,“替你父亲管教了你一番,你们父子不用谢我,这是一个少主应该做的。”

    阴影之中的林谋呼吸逐渐粗重,他一步跨出,少许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的气息逐渐强大起来,人阶九重天!

    林毅淡淡的看着他,露出玩味的微笑。

    林谋的气息逐渐平复,缓缓走回阴影处,“多谢少主管教!”

    说罢,走入场中,扶起林立离开演武场。

    身形仓皇,如狗一般。

    林毅摇头道:“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做狗。”

    林枫嘴角噙笑目送这父子二人的背影,复又转过身来,对场中众人朗声道:“演武场中,如若还有人不认我这个少主的,大可以站出来。”

    没有人动,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他。

    阳光照射在林枫的身上,人们分不清这是阳光还是他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既然没有人,那么便散了吧。”

    小丫鬟丁香看向林枫的眼神全是小星星。

    清心惹尘,明镜染垢。

    年轻女孩心中的盖世英雄,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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