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瞧一瞧,能用再说罢”顾霖独自到一旁的窗台上抽烟,楼下的住户的铁制遮阳板上是长年累月所积累的烟头,这都是顾霖的杰作。

    半个小时过去了,雪霏看着顾霖的手稿,稿子的内容还是与《勿忘我》师承一脉的悬疑犯罪题材的小说,雪霏看了个开头,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故事,心想着,总归没有看错人,出版社这碗饭算是要保住了。

    “我觉得可以啊,早不给我,说不定已经成书了呢”雪霏嗔怪到。

    “你知道我写的这个嘛”

    “悬疑犯罪题材的啊,我看行,出了应该可以过社长那一关,你本来就是写凶杀出道的。”

    “可仔细推敲这个你真的觉得这个杀人方法可以吗”

    书中的死者是一名推理小说作家,因为痛恨自己的出版社社长对自己的排挤与压榨,利用了吉他琴弦将他杀死,社长酷爱收集吉他,而且为了吉他弹奏的音质,会定期为所有的吉他更换琴弦。

    “我觉得这个设定很有意思啊,用吉他的琴弦做杀人的凶器。“雪霏看着顾霖。

    顾霖决定讲述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

    “男主人公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幸幸苦苦的小说出版又被延期,居然被一个什么女频作家的青春励志给抢了推荐,他决定要去弄死那个只为了弄钱没有一点艺术品味的傻逼社长!他以交稿的名义去过社长的家里,他摸清了他的家里,社长因为离了婚所以现在在独居,社长的家中有很多的吉他,那些收藏着的吉他定期会有换下的琴弦,今天又到了社长家换琴弦的日子,男主人公叩响了社长家的门,他想着这次怎么也不能让步了,怒火中烧想要夺下小说出版的权利,他这样想着手上敲门的力道越发不知轻重,好像要敲碎这个门。”顾霖说着竟然到了忘我的境界,就像被书中的男主公附体了一般,面露凶相,他来到卧室的门口,卧室和客厅是直连着的,他叩响卧室的门,一声,两声。

    “顾霖!”雪霏的一声大叫,把顾霖抽离了回来,“你可别老是写这种犯罪小说写的自己都神志不清了!哈哈哈哈”雪霏虽然是在打趣地说到,可自从顾霖落魄以来,顾霖一个人埋头写作,而且都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什么杀人啊,灵异啊,正常人都吃不消,况且还有那件事,一直都是顾霖的梦魇。

    “社长打开了家里的门,果然是在给他的宝贝吉他换琴弦……”顾霖做回茶几上慢慢讲述了他这个故事

    “男主人公骨子里是个软弱的男人,写文的人大多都是很软弱了,极个别不同,那些靠文字活着的人,好像几乎无法生活在这个社会里”

    “社长你看我新写的小说本来不是说话要出版的嘛”男人小声的带有试探性的询问。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现在的人都喜欢青春言情,我们不也要跟着潮流不是?所以啊,我们出版社下一步主打青春文学,现在的小年轻那还喜欢你写的那么现实的东西啊,老哥你就多理解理解。”

    男人难开口了,话已经被说的如此死了,再自讨没趣也没有必要“那我这本小说怎么办”

    “咳,老哥先给你几万块钱,出去旅个游,毕竟一天天的创作吗,没完没了的,你不也要生活吗。“这个大腹便便的社长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创作蓬头垢面的男人不禁嗤笑起来,人与人果真是不一样。

    “那我的书什么时候可以出版”

    “老哥,别问,问就是不知道,现在实体书哪还吃香啊,就别墨迹了,要我送你?”

    社长看着男人不应答,重新做回了椅子上去弄吉他琴弦了,男人朝着门口慢慢走去,神情落寞。

    “兄弟啊,听我一句,人生就是这样,你只有经过了那个坎,才发现日子是一轮一轮过过来的,看看那些一届一届的毕业生,看看那些一届一届的写手们,你靠着老路子啊吃不上这顿饭了懂吗?”社长头也不会的大声说着,说完还噗嗤的冷笑着,案灶上的热水壶开着滴嘟滴嘟的叫着。

    男人停下了脚步,转了方向,脚步大迈着。

    社长还在弄着琴弦,头也没回“老哥咋了,啥东西落下了”

    男人捡起地下的一根琴弦就套向了社长的脖子,吉他的琴弦是白色的,一看应该是一二弦,男人狠命的勒住,这个肥胖的社长挣扎着,一只手想去拉脖子上的琴弦,一只手击打着男人,琴弦太过细,与社长的脖子死死黏在一起,男人挨了好几拳,眼镜也被打碎了,可男人硬是没有放手,社长从一开始的剧烈挣扎到慢慢的失去意识,裤裆处尿液流满了地面,脖子上被琴弦勒出的血痕渗着血迹。

    直到社长已经死去十来分钟,他仍旧保持着勒死他的动作,好像突然恍惚过来的他,放下了手中的琴弦,手上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喂,顾霖,这故事我听着代入感怎么这么强啊。”雪霏当然指的是顾霖在现实生活中和出版社的社长势如水火的关系。

    “我可不敢杀人.”顾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这么构思而已啦,你可别多想,不过我一直没给你我的稿子是有原因的”顾霖说起他这些滞留稿件时,神色凝重了起来。雪霏也明白这可能就是顾霖这么久没有出版作品的原因,她也不着急问,雪霏从事出版工作,自从带顾霖出名之后也带过形形色色的写手,她深知靠文字吃饭可不是谁都能端的起这个饭碗,每个写手作家的背后,多多少少都经历过莫大的创伤,悲痛,这些常年累月的痛苦很容易让一个人的心里变得病态,心里扭曲下的人们需要艺术的派遣,音乐,文学,绘画,说到底不过是艺术家的派遣,就像她了解的顾霖的过往,不忍细谈。

    “男人从恍惚中回到现实,手被琴弦勒的过分疼痛,明明刚刚还没有那种疼痛的感觉,人在激动时的痛感好像被模糊了,男人冷静的思考了一下,他在浴缸中放满了水,把台式空调搬到了卫生间,将尸体浸入水中,这可废了他好大的力气,他是一名犯罪小说家,为了写犯罪小说他研究过很多的杀人手法,空调的制冷被打开,水来隔绝氧气,低温防止细菌,这样可以隐瞒死亡时间,男人出乎意料的没有慌乱,要知道他可曾是撞死一直猫都悔过很久的人,如今却可以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他几乎疯狂的痴迷艺术,写作不仅是自己谋生的技能,他可以为了写书穷困潦倒,可在他眼里艺术终归于代代人的坚守,对于市场的腐化,他不愿接受,也绝不妥协。”

    顾霖越讲越动情,雪霏看在眼里,她知道顾霖对文学的追求,这样的追求,将文学当作信仰被无限放大在顾霖的小说中,闻者都会有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只是不知现在那些投身于文学的人能否端的起这碗饭。

    “社长的尸体被放入了浴缸中,厕所也被反锁起来,空调打到了最低的温度,现在男人要开始处理自己来过现场的痕迹,无非就是现场的还原,指纹的清除,防止自己掉落的毛发,他把社长死前大小便失禁也处理了,破碎的眼镜由于是树胶材质的也很好收拾,没有遗留下任何痕迹,这位写凶杀的作家,对这些流程了然于胸,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狂热的神情,他突然觉得自己笔下文学的美在自己的身上重演着,自己不仅是一位作家,还是一位演员,向读者展示,向观众表演——犯罪的艺术!男人进出这个屋子,摸过门把手,敲过门,也曾做过沙发,激烈的挣扎过程中,移动了茶几,所幸没有打碎什么玻璃制品,这为男人的消除痕迹省了不少时间,接下来就是如何把凶器隐藏,社长的尸体上的伤口很容易就能判断凶器,如何把这个凶器处理了呢?男人先把社长刚刚在换的那把吉他放回原样,然后将没换完的吉他琴弦放到门外固定的收废物的位置,男人本想把杀人的琴弦带走,但这一点都不艺术,表演者不给点提示,就是以最简单的破坏证据的方式男人可接受不了,他的小说创作需要大开大合的结局,罪犯与警察的斗智才是悬疑犯罪小说的看点!男人把琴弦藏入了日光灯泡的灯管中。”

    “我觉得写的挺好的,可以到出版的地步了。”雪霏听完了顾霖的讲述,由衷的表达出欣赏,“如果跟多的能关注到这个小说作家对艺术追求极致而导致的病态心里,从而引发的对犯罪艺术的痴迷我觉得就更加出色!”

    “可我觉得不行,我觉得这个故事我说服不了我自己它不够真实。”顾霖一口咬定。雪霏与顾霖呆习惯了,对他的日常生活也很明白,顾霖是个极度理性的人,她和顾霖一起看电影时全场都围着电影里的搞笑镜头狂笑,可他却不,他想着这些镜头后面是哪些油腻的将电影产业化的大佬们的意淫,这样极度的理性在很大的程度上让顾霖无法相信自己笔下的人物,即使那些绚烂的写作技法让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可他依旧觉得,这个不行,那个太假。

    “这就好像顾霖心中的一道坎。”雪霏想起了顾霖书里的那句话“这就好像一道坎,只有过了这个坎才发现日子是一轮一轮过过来的。”雪霏终于决定问出那个萦绕在她心头的,藏了很多年想问却不敢提及的问题:

    “顾霖,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你写《勿忘我》的时候是真实的呢?”

    顾霖沉默了半晌,再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因为那本小说的故事就是真实的,杀人的手法也是真实的,那个杀人的人就是我父亲。”

    雪霏早就预料到肯定和那件事情有关,但,顾霖亲自说出了《勿忘我》的故事来源时,她仍然被震撼了。

    目送雪霏开车离开,窗台上的顾霖把烟头又丢到了楼下住户的铁制遮阳板上,他略微感到有些释怀,愈发对雪霏更加亲近,雪霏不仅是他的编辑,早已算他的挚友,本来顾霖其实对雪霏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爱意,可当年雪霏与童家公子结婚时,自己不过一个刚刚有点起色的小说写手,也不敢有那种想法,自己落魄时雪霏对自己不离不弃,这个女人让他心安。顾霖让雪霏把稿子取走了,他再有艺术操守,他也要吃饭的,况且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雪霏丢了工作他也过意不去,虽然他也知道雪霏不差这一份工作的工资来养活自己,可雪霏对出版工作的热爱他也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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