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姥爷姥姥同意向赵家提亲了?”谢萱就一边向脸上抹面脂,一边笑着问。

    “生了你小舅这个孽障,算是我们欠他的!”谢王氏叹了口气,“他这回实在是堂屋里挂兽皮——不像话(画)哩,但咱做父母的,还能咋办?真能让他不娶媳妇?说不得得去赵家提亲试试。”

    “我看他是花盆里的栽松树——成不了材了!看他为了一个女人就跟家里闹,就恁点儿才料!我啥也不指望他了,给他完了婚,我的任务算完成了,今后他咋过,都是他们的事儿,我再不管了!”谢青山叹口气,有些无奈有些愤怒的说道。

    谢萱笑道:“我看姥爷说的都是气话哩,改明儿我小舅生了大胖小子,跟在你屁股后头亲亲热热的叫爷爷,你还能冷着脸儿不管他?”

    谢王氏和谢青山不由得都笑了。

    “你姥爷这个人啊,嘴硬心软!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是这个德行,谁说两句好话儿,他就设身处地替别人着想起来!”谢王氏瞥了一眼谢青山,对谢萱笑道。

    “还说我姥爷哩,姥姥你不也是这样的人?我小舅一使出苦肉计,你不就心疼了,乖乖听令了?恁俩是豁子吵嘴——谁也别说谁?”谢萱就笑嘻嘻的说。

    “你这个小促狭鬼儿,还打趣起你姥爷姥姥来了!”谢王氏嗔道,向她招招手,“快过来,咱们算算这些钱给工人开完工钱后,还够不够去赵家提亲的。”

    谢萱就脱了鞋,爬上炕头,一边问道:“咱家还剩下多少钱?”

    谢青山道:“棚子菜共买了一百零八两,咱家原本还剩下四十多两,平日花销,买粪买种子,还有这些天工人们吃饭,也花了二十来两了。刚我和你姥数了数,咱家总共也就剩下一百二十五两有余。”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原本我还想着把这老屋掀了,盖一座青砖瓦房四合院儿,现在是不成了……”

    “怕啥?咱以后又不是不挣钱了!”谢萱就笑道,然后心中一算就道:“先请了二十个工人干了五天,工钱每日四十文,那是四两。后来又请了十个,干了十六天,是十九两二钱。后来又来了李家兄弟三个,又一起干了三天,是三两九钱六分,按四两算吧!总共是二十七两二钱。我看庄子上活计再干几天也快完了,再加上姥爷说工人干完活儿还要请他们吃一顿好的,我看是四十两是足够打发了!”

    谢青山和谢王氏听谢萱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上下嘴皮子一碰,账就算的清楚明白,比算盘子还快。谢王氏不由得笑道:“还是我孙女儿脑瓜子好使,要是托生个男身,保不准得有一番大作为哩!”

    “女孩子咋了?我就是女孩儿,我也能给家里致富哩!”谢萱就故意装作不服气的样子,仰着脸儿说道。

    她得提醒别人自己拥有的能力,突出自己的价值。

    有能力,她说的话语才会有重量,别人才会认真听,才会重视她;有利用价值,才不会被轻易舍弃。

    谢青山和谢王氏一齐笑了,连忙道:“就是哩!女孩儿咋了?咱们萱萱不止比男孩儿们强,比大人也不差哩!”

    三人说笑了一回,凝重的气氛就消散殆尽了。

    一方面是仔细算来,剩下的钱差不多刚刚够办那几件着急的事儿,另一方面,未来的生活前景还是很光明的,被谢萱以打趣的方式说来,就没那么乌云密布的感觉了。

    谢青山就将散碎银子和几吊钱凑了四十两,单独收起来,作为工人们的工钱。另外又拿出五十两作为去赵家提亲的彩礼,剩余的三十余两都收了起来,预备其他的花用。

    “钱不经花呀!咱们以前靠着那几亩荒地,一辈子也攒不下了五十两银子哩,现在就让老二给这么送给人家了!他是瞧这段时间,钱来的又快又容易,就大手大脚起来了!”

    谢青山看着那包白花花耀眼的银子,又开始心疼起来,“他也不想想,没萱萱这几个挣钱法子,咱哪儿能挣恁些钱……”

    也怪不得他心疼,这包银子,靠着他祖祖辈辈种的那几亩地,就是勒紧裤腰带,牙缝里省粮食,好几辈子也攒不下来哩!

    “姥爷,既然已经决定了给小舅娶媳妇,就别想那么多了,平白给自己增加烦恼!”谢萱就笑着安慰他:“今后咱们挣钱的机会还多着哩,只要有手有脚有脑子,咱不会永远穷下去的。”

    正开解着谢青山老夫妻俩,就见谢平安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头发眉毛都扎扎刺刺的结着寒霜,口中惊慌失措的喊道:“爹!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没才料的浊东西,慌慌张张的像啥话,游魂撞屍的闯进来……”因为昨晚的事谢王氏心里正恼他,见他这副德行,张口就骂他。

    平安不等他娘骂完,慌张道:“昨儿我一夜没在菜棚子里守着,今儿早晨我去看,咱菜棚子被人掀了——”

    “啥?”如晴天霹雳打在天灵盖上,谢青山和谢王氏一同从炕上站了起来,“到底啥情况,你说清楚!”

    谢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看向谢平安。

    “早上我起来,心说先去菜棚子那边转转,谁知到了那儿,就看到菜棚子上的草帘子全部都被扯在地上,架子也给拉翻了,棚子里的菜好容易长到手掌高,嫩丝丝的黄芽,一夜全给冻死了……”

    平安脸儿气的黑中泛青,满是愤怒与懊恼。

    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说不得他的彩礼钱还要从这上面出,就这么被人给毁了,他如何不恨?

    谢青山和谢王氏连忙下炕,趿拉着鞋,只穿着里头棉袄,连外衫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平安也跟着跑了出去。

    谢萱忙从炕头上拿下谢青山的皂色粗布衫,谢王氏的靛青对襟袄子,追到院子里,见三人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他们这番惊慌失措的模样,早就惊动了谢家其他人,惠娘、秋娘和林氏三人都拦住谢萱,问她发生了啥事。

    无奈,谢萱就解释了一遍。

    然后谢萱对林氏说道:“大妗,你们在家先守着,省的叫别人趁家里没人钻了空子。再有,我志远志诚哥还要上学,这个不能耽搁,其他的事有我姥爷姥姥呢!我跟去看看情况,回来再细说!”

    说罢,脚也不停的跑走了。

    秋娘是个急性子,匆匆跟惠娘道:“姐,你在家看着盛林儿还有那一帮皮猴子们,我得去瞧瞧去!”

    说罢,也跟着谢萱跑了,就剩下惠娘和林氏姑嫂两个干着急。

    到了西边菜地里,果然一片狼藉,草帘子被扒的七零八散,没一张完整的。支撑草棚子的木架也被人踹的东倒西歪,木棚子里供暖的火炉更是被人砸的四分五裂,原本炉子上烧水的两个铁壶也不见了踪影。

    更别说草棚子里种的蒜黄和韭黄,整个菜地都被糟蹋的一塌糊涂。仔细看那泥粪团中,原本就是水分充足的黄嫩芽苗,这下都被冻成了一个个冰棍儿,整个地皮都结了厚厚一层白霜,眼见是活不成了。

    “……三角坟地——缺德的货哟,头顶上长疮,脚底下化脓的坏东西,见不得别人好!焦尾巴绝后代的鳖孙王八蛋龟儿子!八十岁老婆喝稀饭——哪个无耻(齿)下流的东西扒了俺家菜棚子,你咋不扒你家祖坟去?你有本事做,你咋没本事来跟前儿亮亮相,腲脓血搠不出来鳖的脓包腌臜货!贼肏娘的歪剌骨,贱没廉耻的鳖孙王八羔子……”

    旁边谢王氏气的跳脚不迭,把今生所掌握的所有脏话、恶毒诅咒,都一股脑的骂了出来,丝毫不顾及此刻十足是个泼妇的形象。

    谢萱非常理解她,要有人将她赖以为生的主要手段给断绝,将她最美好的憧憬给斩断,她也会用她最恶毒的恶意来诅咒他。

    谢青山站在冻死的韭黄和蒜黄地里,气的浑身都在发抖,黝黑的面皮都紫涨了。

    平安垂头丧气的蹲在一旁,双手抱着头,不时的打一下自己的后脑勺。

    谢萱走到菜地中央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跑到另一个菜棚子里看了一遍。

    回来就看见谢青山一脚将谢平安踹翻在地,气的发颤:

    “瞧你干的好事!我让你昨天晚上好好的不看棚子,为了一个女人跑回家给我闹!这下好了!还娶媳妇?还要银子?菜棚子全让人扒了,还娶个屁的媳妇,去哪儿卖钱给你娶媳妇……”

    眼见谢青山还要再踹谢平安,谢萱和秋娘就赶紧去拉他。

    “爹,你打小弟有啥用?眼见他也后悔的不行哩!”秋娘就劝道。

    谢萱冷静的说到:“姥爷,这是有人针对咱们哩!可不只是小偷小摸那么简单!咱得查出来到底是谁干的,把他送进牢狱,要不以后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庄子上那么大摊子,可防不住总有人惦记,给咱搞破坏!”

    谢青山听了谢萱的话,也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皱着深深的眉头,狠狠道:

    “你说的对!必须把人找出来,送他上县衙打板子、拶他一拶!要不然谁都当咱家好欺负,谁都想来踩一脚,今后我谢家哪儿还有安生日子过?!”

    谢王氏咒骂了一通,见谢青山打儿子,也赶紧住了口走过来。听谢萱和谢青山说话,不禁道:“咋抓那王八羔子,咱连是谁都不知道哩!”

    谢萱见大家冷静下来了,才慢慢说道:

    “我刚看了,菜棚子被人糟蹋的不像样儿,其实都是为了掩饰!菜棚子里的菜都有被人割过的痕迹。就算菜没长多高,割了这么多,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至少也值二三十两银子。他割那么多菜,自己又一下吃不完,肯定是卖了!咱就查!县城、村镇,查谁家卖新鲜韭黄蒜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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