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后院的公鸡刚打第一声鸣,谢萱就听外面东耳房“吱嘎”的开门声,大约是姥爷和姥姥起来了。

    谢萱看着窗纸外黑漆漆的夜色,估摸才凌晨四点,不仅叹了口气,继续将被子裹的紧紧的,翻了身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刚揶好被角儿,就听见东厢房的房门“吱嘎”又一声,应该是谢平田和林氏起来了,随后志远志诚背诵三字经的声音隐隐传来。

    谢萱又无声的叹了口气,将被子蒙住头,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但是,她对古代茅屋的隔音效果抱了过高的期望,随后厨房门口响起抱柴火的“哗啦”声,然后是厨房里烧火做饭、锅碗瓢盆的奏鸣曲,最后西厢房的门也“咯吱”一声,应该是谢平安也起床出门了。

    谢萱将蒙头的被子拉下来,无语的望着漆黑的屋顶,思考是再眯一会儿,还是干脆起床。

    房顶上是用编好的竹篾铺了两层,再上面是厚厚的茅草,天越来越冷,外面呵气成冰,谢萱赖在床上,脑子里胡思乱想,根本不想起床面对那股寒气。

    鸡打第二遍鸣,谢王氏端着一盆热水敲她的门:“萱萱,小懒猫儿,起来吃饭哩!”

    谢萱就搭着衣裳,迷迷糊糊的去开了门,原来不知不觉她又睡了一觉。

    蘸着青盐刷了牙,洗了脸,涂了香面脂,谢萱就来到堂屋。

    林氏正在摆饭,一面喊志远和志诚哥俩:“志远,志诚,吃饭哩!吃完饭该上学去了!”

    就见志远摇头晃脑的出来,口中犹自喃喃不断,后面志诚却是拉头笼脑,半眯着眼儿,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志诚哥,快看你身后,先生来了!”谢萱突然喊道。

    “先生,我再不敢打瞌睡了——”只见志诚一个激灵蓦地跳起来,连忙转向身后,口中不断胡言乱语,“先生在哪儿?先生在哪儿?”

    “哈哈哈——”谢萱笑的跌脚,指着一脸懵逼的志诚道:“大妗大舅,姥姥姥爷,你看给他吓得,肯定是上课睡觉被先生抓住了……”

    谢王氏看志诚呆愣愣的,连忙走到志诚身旁,一手搂着他,一手向四周半空中不断抓,口中不住向四周喊:“志诚回来喽——”喊一声儿,半空中抓的那只手便向志诚头上按一下,如此喊了七遍才住手。

    “奶奶,你这是干啥?我啥事也没哩!”志诚被谢王氏这一番动作弄迷糊了。

    林氏看志诚没事,又想起他方才的话来,“志诚,你给我老实说,学堂里你不读书,打瞌睡来?”

    看志诚就有些支支吾吾的,林氏就扭头问偷偷要躲的志远:“你弟是不是上课打瞌睡叫先生骂了?”

    谢王氏就向林氏挥挥手:“别吓唬他,刚回过神来,缓缓再说!”又扭身使劲儿点点谢萱的额头,嗔道:“你这个小促狭鬼儿,以后可不兴冷不丁儿的吓唬人了!把人魂儿吓跑了,可出大事哩!前一段儿你掉井里,救上来咋都不醒,叫我借了一箩米,一边撒一边围着那井喊了半日,你才慢慢醒过来,把咱们给吓得……”

    谢萱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谁知魂归此处,投在这小谢萱身体内,对着鬼神之说半信半疑,只得点头称是。

    鸡刚打过三鸣,谢家人饭罢,村中人也陆续扛着工具来到。

    有与谢家向来交好的邻居,冯婶儿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周老麦父子三个,另有村里其他四个勤快的汉子,都是干活实诚不耍奸的好劳力。

    谢青山叮嘱林氏,等秋娘女婿、她娘家兄弟和侄儿来了,让她带到庄子上。谢青山就和谢平田带人先往庄子上去了。

    谢王氏和谢平安则赶着骡子,去葫芦庄上买些儿锅碗瓢盆、酒肉油盐等东西。请人家来挖地屋,都是下力气的活计,一日三餐不得少,好歹得见些肉星儿。都是亲戚邻里,不能怠慢了人家。

    一时喧闹的人群都走了个干净,志远志诚早吃完饭就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家里就剩下林氏和谢萱。

    “唉——好无聊啊——”谢萱就看着林氏手中的梭子飞来飞去,织布机“哐哐”响个不停,她百无聊赖的问:“大妗,你天天织布心里烦不烦啊?就不觉得无聊?”

    “有啥无聊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呗!再说,咱家的日子不是越过越好?”林氏见她小小一个人儿,口中一直嚷嚷“无聊,没意思”,不由得笑她:“你小小人儿,天天喊没意思,像啥话?要真闲得慌,我那针线筐里有绷子,你去学着绣两朵花儿去!”

    谢萱就兴冲冲的去拿了针线,见里面有个绣了一半的绣花绷子,筐里还放着些儿五颜六色的细棉线,整整齐齐的编成一条辫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仔细人。

    拿起那个绣了一半的绣绷子,上面绷着一块月白色的细棉布,上面绣着婴戏石榴的纹样,那胖胖的婴孩儿已经绣成了,怀中抱着一个裂口的大石榴,只旁边一棵石榴树绣了半截儿。

    绣工虽然算不上精致细腻,但也针脚齐整,是做惯针线活的手笔。

    “大妗,你绣这个准备做啥?”谢萱就问。

    林氏因夏日里干活,皮肤并不白皙,被日头晒的紫堂脸儿上微微红了红,手中梭子却不停,笑道:“我做个抹胸哩!”

    “哦!绣的真好看……”谢萱就赞道。

    “这算啥好看?你娘绣的才叫好看哩!”林氏就笑道:“我针线功夫只是一般,你娘针黹功夫好。绣的那花儿啊,像刚从地上摘下来也似;绣的那鸟儿,活灵活现,像是会动哩!你睡那枕头,枕面儿上一副喜鹊登枝儿,不就是你娘在家当闺女时绣的?”

    “我说那枕头绣的还挺好看,原来是我娘绣的啊!”谢萱就随口着,“大妗,你还有绷子没了,我怕给你绣坏了,我自己弄个绷子弄块儿布绣着玩儿。”

    “里屋床头边上挂着好几个呢!都是你大舅闲的时候做的,自己拿去!柜子里有两块粗布,你先绷上,试着绣绣!”林氏就打发她自己去拿。

    谢萱就自己拿粗布绷在绣绷子上,又去厨房找了块儿萝卜,拿刀削尖了,在粗布上随便画了枝梅花儿,粗布上便留下淡淡的青色汁液,她就穿了线拿起针,开始绣起来。

    前世流行十字绣,她嫌十字绣没技术含量,自己在淘宝买了苏绣的套件,大小绷子、印好样子的丝绸、配好颜色的丝线,连指导教程都给你发进电子邮箱里,就怕你学不会。

    当初她还大张旗鼓的买了清末民初刺绣大师沈寿的《雪宧绣谱》,誓要绣出一副牌匾挂在堂屋里。可惜只绣了一朵花儿,两片叶儿,就嫌太慢太无聊半途而废,来这里之前,那套家伙还压在箱底儿不见天日。

    正低头跟针线较着劲儿,就见院门外传来一声高兴的喊声:“娘!我来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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