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屋里的人。

    鹦哥得了吩咐出来,才打起门帘子,就对上太子那张威仪日盛的俊脸。

    小丫头身子一僵,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打结,一时竟然忘记退避行礼。

    【太、太子爷!】

    磕巴又惶恐的心声胜在简短,叫不堪其扰大半日的太子多了一丝耐性,只沉声叫她退下。

    鹦哥身子一抖,赵嬷嬷平日里的耳提面命后知后觉记起。

    小丫头瞬间明白自己犯了规矩,觑着太子爷黑如锅底的脸色,两腿打颤,哪里还挪得动脚!

    外头正被樱桃纠缠着的满福一个箭步蹿过来,捂着鹦哥的嘴拖到一旁,让开门口,点头哈腰赔笑脸。

    “爷您请。”

    【这院子忒没规矩!敢挡太子爷的道,活腻味了吧?权且给她记下,不能扰了太子爷的雅兴。】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连下人都管不好,主子能是什么出息人?难怪生了儿子都翻不了身!这小破院子,还不如师傅在外头新置办的大宅敞亮。】

    【师傅也是鸡贼,知晓这边伺候没油水就颠了,叫咱家顶缸。看太子爷的意思,晚上要在这边安置,咱连个舒坦守夜的地儿都没有,今天晚上可难熬喽。】

    太子皱眉,回头审视小太监。

    这小子长了张讨喜的脸,名字也吉利,李泉有意栽培他,叫他跑了几趟腿,差事办得都还不错。

    没想到这小子却是个贪的,随时随地想着捞油水。

    奴大欺主的狗东西!

    “都退下!滚远些!”

    太子不耐赶人。

    这些狗东西还不值得花费他的心思,叫李泉回来处理!

    满福喜气的脸一僵,乖觉地拖着烂泥似的鹦哥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狠狠瞪了闯祸的小丫头一眼。

    没规矩的东西!敢连累他满爷在主子面前没脸,回头拔下她一层皮,好好长长记性!

    “怎么了?外头闹哄哄的出了什么事?鹦哥?”

    安青夏耳目清明,早将外头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也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又回来,明明之前气得要吐血,冷酷无情的背影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她不想这时候捋虎须,可樱桃有了麻烦又不好不管。

    安青夏只好叫屋子里唯二的小丫头鹦哥去请人,打的就是转移火力的主意。

    她是真没想到,樱桃会那么死心眼,居然自爆!

    更叫她没想到的是,鹦哥还不如樱桃,死心眼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青夏暗自反省,她先前的态度过于散漫,对太子不够恭谨。

    太子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别的且不说,在太子府有绝对的生杀予夺大权,一言可定人生死!

    安青夏及时调整心态,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认清形势,有了对策。

    安青夏冲想给她收拾打扮的赵嬷嬷摆摆手,将吃了一身的儿子塞过去,叫赶紧给换身衣裳。

    太子这种目下无尘的人,即便没被惯出洁癖,打小养成的规矩也刻进了骨头里,不会乐见一个埋汰邋遢的儿子。

    赵嬷嬷也意会过来,忙抱着小主子匆匆回东里间,临走不忘往狼藉的饭桌使个眼色。

    屋子里也没个丫头伺候,只能劳动主子亲自动手收拾了。

    安青夏找到抹布,轻手轻脚地挪开儿子吃的没洒的多的粥碗,麻利地擦桌子。

    太子几个大步进来,顿在门槛外头,纡尊降贵地亲自撩起门帘,高深莫测地看她。

    安青夏回头看他一眼,倏然笑了,寻常地打个招呼,三两下将儿子吃饭那边桌子擦干净,拎着脏抹布去洗。

    “您进来坐,我去洗个手。”

    太子探寻地望进她眼底,没听到她大胆的腹诽,还有些不习惯。

    安青夏见他不动,拎着条脏帕子挑眉询问望他,心里忍不住吐槽。

    【这又是怎么了?不会嫌我擦桌子手脏,配不上他金贵的身子,又反悔不想在这睡了吧?】

    【也好。熙儿还病着,我才刚晕倒一回,也不知道要不要紧,过了病气给他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樱桃顺利出府没。虽说是天子脚下治安严谨,可到底是一个弱女子,还有伤在身,孤身夜行总是叫人不放心。】

    【偏偏府里的药我不放心,其他人也信不过。熙儿摆明是中毒了,我看得这样紧,他却还中了招,必定是那药有问题……】

    太子目光一凝,如箭矢般朝她射来!

    安青夏心头一跳,心思被打断。

    “殿下?”

    太子握紧拳头,摩挲着拇指上温润清凉的玉扳指,很快稳住失控的心绪。

    熙儿中毒?不是落水受寒发热?

    “熙儿去了哪里,怎的不好好用饭?”

    太子迈步跨过门槛,打量饭桌上素到寡淡的饭菜。

    秋深天寒,饭菜凉得快,蔫哒哒的菜叶子上凝着稀薄的一点油,完全失去了色之一道,叫人望了就倒胃口。

    一碗熬得烂乎乎的茄子,一碟子煮豆子,还有一盘惨绿的菘菜,一碗水一样不见一丁点肉沫油腥的鸡汤,一盘子皱巴巴泛旧的馒头。

    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太子有种立即掉头回正院,瞧瞧太子妃饭桌上摆的是什么的冲动!

    可他忍下了。

    太子妃的饭食以后有的是工夫瞧,当务之急是他儿子!

    中毒?

    怎么可能!

    谁下的手?

    可他没法问,也确信小妾不会骗他。

    因为这是他用读心术读到的!百试百灵!

    回头请太医正来瞧瞧吧,他亲自盯着。

    “熙儿用饭时不小心脏了衣裳,嬷嬷带他去换了。您坐,我洗了手抱他过来。”

    安青夏有问有答,态度恭顺。

    太子又看她几眼,见她眼梢不住瞥向东里间,脑海里浮现她略焦急的声音。

    【太子难得过来,一家三口聚餐的机会可不常有,不能错过。】

    【嬷嬷怎的这样慢,随便换身干净衣裳就得,重要的是叫熙儿珍惜爹娘都陪在身边的有限时光,攒起来都是日后最最宝贵的记忆啊!】

    太子目中闪过诧异,抿紧薄唇。

    怎的在她心里,他只是个陪吃的?

    不像其他人那样,心心念念的都是抓紧机会叫孩子在他跟前表现,为的就是争宠?

    果然是为母则强!

    她心里全是儿子,连他都要退避三舍。

    可她那话怎的那么不对味?

    什么叫珍惜爹娘都陪在身边的有限时光,攒起来都是日后最最宝贵的记忆?

    说的好像他行将就木一般!

    这女人!

    不气他不舒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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