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文继续道,“对这里我只是个外乡人,对我生出来的海军也只是个过客,我自己的钱亏了不少在这里,将来走的时候也不会带走这里的一针一线,哪怕就这一次,我要你别过问这笔钱了行吗?”
    许志先的心内倒也谈不上震撼,但的确很吃这一套。
    不过哪怕心里已经妥协了,许志先嘴上仍旧有些不饶人,“这不科学啊,这些日子以来,萧大小姐和李晓兰没给你足够的回扣谁信啊?”
    张子文有点不想理他了,“你们都说我卖国了,所以这种论调下我敢收钱吗?你懂的,不收钱我和刘逵做的这些事哪怕就是错了,也只是工作失误。所以你觉得我和刘逵蠢啊。”
    刘逵不但是个喜欢整人的小人,还是当朝新贵、吏部天官,且有小道消息说很获蔡京和皇帝的器重,不久就要委任中书侍郎(副相)。
    考虑到这些许志先也算脑子清醒了些,想起了这个项目毕竟是刘逵推动的。得罪张子文也倒是未必等于得罪刘逵,但变数在于万一局座真的猥琐毛病一发作,又夹在刘逵间挑拨点什么,岂不是废了?
    这小子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哪怕凉了,但血统上决定了他任何时候都有能力在前三排搞风搞雨,而一般人不具备这些资源和能力。
    “最后这次。”
    许志先离开前指着张子文的鼻子妥协了,“你把萧大小姐给的订金照常入账,就当做我最最后一次批给201的蒸汽机经费,这个往后啊,再也不要跟我谈钱。”
    言罢就走了。然而许志先即使是来了这一趟,也没弄懂此番大魔王到底签署了多大的产值订单。实在是现在没人想碰这些事,于是也没有谁去了解,更没有谁对他说……
    陶节夫来信了。
    三月中旬,陶节夫的二儿子陶志强风尘仆仆的至昆山见张子文,带着他老爹陕西都转运使陶节夫的亲笔信。
    信中,老陶吹逼说决战银州的时机全面成熟,有把握一战定乾坤打的西夏人满地找牙什么的。
    嗯,这家伙的确比较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技术上来说,在战斗发生之前,作为一个统帅,内心里他是不知道结果的,并且他也必须做好战败的准备。从此点来说,陶节夫不怎么合格。
    但从历史轨迹,这战真被这家伙给干赢了,战役规模虽然不大,不如童贯挂名指挥的青塘之战,但也意义深远,于这场大宋(北宋)对游民战争的最后一次胜利中,陶节夫以文人士大夫身份,用西夏人的血奠定了名留青史的地位。
    “小张公子。”
    还年轻的小陶道,“家父为这场战争,为银州这个西北屏障耗费了太多心血,并花费了近一年时间调兵遣将,逐步形成了合围部署,但眼看着决战时机越发成熟之际,却忽然接到枢密院‘谨慎决策、暂缓出兵’之命令,是命令不是建议。”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现在西北局乃是康国老爹直管,所以这事就真的暧昧了。
    陶志强再道:“与此同时,河东转运使唐恪的最后一批粮草已经过期,但仍未送到前线?”
    张子文想了想道:“我这个过气了的局座,现在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陶志强道:“这个么……家父不太明白的地方在于,这时候的这些幺蛾子,是老张相公的意思,还是老蔡相公的意思?”
    张子文叹息一声,迎着水边吹来的风道,“这次你们冤枉老蔡了,这事是我爹的意思。虽然他没和我沟通过,但我知道是他干的。”
    “额这……”
    这样一来现场就尴尬了,陶志强不知道怎么和这个大奸臣的儿子对话了。
    张子文又缓和道:“别多想,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和你们想的有些不一样。就在上月,辽国皇帝把耶律南仙公主嫁给了李乾顺,代表着两国的亲近,辽国也一再让宋国撤军但是被蔡京顶回去。咱们皇帝恐辽,加之上次林摅在辽国大放狠话惹毛了辽人。”
    接着道:“你懂的,虽说现在辽国不想打仗,但从人性来说,一而在再而三的不给面子冲突,哪怕是小事,也很可能像是街市上的流氓那样就忽然抽刀。于是为了给老蔡添堵,考虑到皇帝的心思,考虑到青塘只是部分占领,来自部族的抵抗仍旧随时发生,居于全盘形式,我老爹是真的惧怕于这种情况下引发宋辽战争。这就是他在开边大方针情况下拒绝了你们银州战役请求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陶志强迟疑了少倾道,“真可能引发宋辽全面战争吗?”
    张子文淡淡的道:“不是可能,若你们现在进兵银州,一定引发宋辽之战!我不敢讲是全面战争,但摩擦一定会起,是否把局部摩擦推演成为全面战争,那就看双方鹰派的头铁程度了。”
    “啊!”陶志明吓得跳了起来,“请公子展开细说。”
    张子文道:“第一,青塘部族抵抗领袖扰拶的游击活动仍在持续。虽然不能全面形成对占领区颠覆,但能骚扰,为此几乎栓死了刘仲武部主力,无法从青塘撤军。”
    “二,银州战役一但深化。这两点相加,几乎就栓死了我大宋的西军精锐。”
    “第三点是,燕云因铁价狂升所带来的民生损失已让牛温舒忍无可忍,小陶大人你相信我,老牛是个头铁的人,这个时候换我是他,我会想办法挑起摩擦转移矛盾的。”
    “第四点,张叔夜是个酷吏,持续在安肃军稽查走私堵塞辽国血管,更让牛温舒恼火。”
    “上述全部条件相加,若强硬派牛温舒脑壳一热,派人朝宋辽边境推进震慑。你来告诉我,以张叔夜的尿性会发生什么?”
    听到这里陶志强脸色就真有些难看了,“那家伙我知道的,他必然和辽人起摩擦。”
    张子文点头:“对,一但摩擦,牛温舒这个鹰派就有了绕开萧的里抵的和平指导,从而开战的借口!”
    陶志强想了想道,“那又怎么样,只需我们火速拿下银州,就可以和辽国周旋。”
    张子文神色古怪了起来,“我先不吐槽你这简单粗暴的想法,我只说,这只是你认为,你凭什么觉得我爹要和你们一般思维?”
    “额这……”
    陶志强不服气的样子,“为了这场战争,家父耗费了全部心血,大哥和我,就是陶家全部的骨血,他对枢密院陈述说‘会把两个儿子一起带上前线’,以彰显心智!凭啥不信我们。”
    张子文也有些无语,历史上老陶就这德行,还真这么干了,带着全家的人上了第一线,一定程度就激发了原本就相对能战的西军。
    然而以康国老爹的尿性,应该会把老陶这行为看做是作秀。
    因为康国老爹会以自己之心渡人,譬如他需要上前线时,他绝对不敢带张子文,否则会张母打死。
    当然这些东西解释起来就会很复杂了,张子文多的也就不再说了,“小陶大人,你就听我这次。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闹事,不能这个时候在蔡京的默许下进兵碰瓷。这是战争而不是政治游戏。康国老爹的决定我不敢讲没私心,但总体上,对我大宋要更稳妥些。”
    陶志强道:“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调兵遣将近一年所做的部署,难道真要浪费?”
    张子文微微摇头,“不浪费,银州一定能收复,但要等待时机。告诉老陶相公,决计不能在重大国策上,违背枢密院有理由的决策。我不敢讲你们现在打银州会输,也不敢讲会引发宋辽全面战争。但战区帅臣违背枢府有理由的决策,这一定是破坏国运破坏体制的恶劣事件,对大宋所埋下的政治祸根和政治隐患,远高于一场战争的成本。”
    听他说的那么严重,又有些道理,陶志强也有些老脸微红。事实上老爹陶节夫在一些时候比较猥琐,对两位相爷的态度也相对暧昧,感觉像是两面讨好的节奏。
    所以要是张子文此番不捅破的话,陶志强知道老爹的内心,真可能在蔡京的暗中授意下,有意碰瓷银州战役,进而以被动、不得已的方式,违背枢密院命令进而提前决战。
    在已经开战的情况下又有首相默认,那么战区帅臣就算真的碰瓷了,枢密院也不会有办法。战后找个理由,在蔡京的放水下,只要战争不输,问题就能轻易压下去。
    陶志强也知道,站在张子文的角度他不支持进兵有理由,因为一但发生碰瓷事件、陶节夫老爹违背张康国意志进兵,又打赢了的话,那么无疑,张康国将会丢失掉最后的一笔威望。
    将后来哪怕他仍旧挂职大宋枢密使,但真正会听他话的军队也就不会有几只了,大多数人做事前就只会看蔡京的脸色。
    隐性的权利,自来就是这样形成并转换的。
    考虑到此,陶志强试着道:“小张公子说的的确有些道理,但更多的心思,恐怕是为了维护你张家的最后一笔声望吧?”
    张子文点头,“是的我有这样的心思。但这是阳谋不是阴谋。现在我反问你,在张康国有理由和逻辑情况下,身为战区帅臣你们不听枢府的命令,这是否算是祸乱体制?此例一开,往后都听蔡京的了。我不敢讲蔡京的心思和政策全错,但以当今从上到下的形势看,把大宋的命运全部压在他一人身上,你陶家放心吗?“
    “……”陶志强有些迟疑。
    张子文道:“我从来没怀疑过老陶相公的用心,我张家也从未动摇过要收复银州的信心。只是我要问:在这场陶节夫相公压上了身家的战争中,你们是为国征战还是为蔡京征战?如果你们真是为国征战,那根据大宋律,大宋枢密使张康国已经代表皇帝和枢府下达了命令,并且是有逻辑和理由的命令,要不要听呢?”
    固然这被张子文说的有点严重,但陶志强也半个背脊都出现了冷汗,急忙低着头,“我陶家当然是为国征战,否则还怎么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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