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颜睡的不怎么安稳,梦里仍旧都是洛寒笙。她心底下发慌,心脏疼的像是要死了似的。在睡梦中哭湿了枕头,李亦哲听着若颜的哭声将若颜揽进了自己怀里,想哄哄若颜,可下一秒他的身子僵住了。他听见若颜嘴里唤着的是洛寒笙的名字。

    他坐起来轻声的下了床,整好衣服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凌音和雪莺在殿门口吓得脸色都白了。

    李亦哲出了椒房宫径直回了御书房,恰逢中书令钟离清请见。

    中书令钟离清已是近六十的年纪,是钟离才人的祖父。数十年为官清廉,官声极好。只是钟离清年纪大了,朝堂上的事情也都是能不管的便不管,今日来请见怕也是有什么要事。

    钟离清跪在地上,白色的胡子头发显得他苍老极了,精神看着倒是好的。李亦哲看他年纪已经大了也不好让他一直跪着,便吩咐林公公给他赐座。

    钟离清坐上了紫檀木的椅子,开口向李亦哲禀告事情:“陛下,昨日长安城郊渭水泛滥,已冲毁了大坝,涝了大半的庄稼。灾民目前还没有向城内涌入,但这赈灾也该尽早安排。臣听说此事之时大为光火,那底下的官员竟想瞒着不报。”

    李亦哲本就在气头上,桌子被拍得山响:“谁这么大胆!”

    “漕运使冯继。”钟离清回道。

    “冯继?若朕没记错的话他是冯美人的叔父。早听说是个没什么主意胆量的。这事情上也这么没分寸。”李亦哲恼怒极了。

    “依老臣看,好在冯大人此事幸而没有酿成大祸,可以从轻发落,小惩大诫。”钟离清性子仁厚,见李亦哲发起了火,知道冯继此番怕是要被重罚,免不了为他求上两句。

    “从轻发落?”李亦哲冷哼一声,“莫不是要让天下人以为朕纵着这些瞒情不报的蛀虫吗?!林盛年,传给事中和刑部尚书来!朕绝不轻纵!”

    “陛下,给事中刘大人昨日告假,说是得了急病。老奴今早问了宋院判,说是人怕是不好了。”林公公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

    “那此事便不必再议了。”李亦哲气极,“处死吧。午门斩首。三日后行刑。”

    李亦哲生气也并非没有道理,长安城郊紧邻天子皇城,若是流民暴动实在是集齐危险的麻烦事。冯继多年掌管漕运,考绩不过大多是个良罢了,没什么建树,求的不过是不犯错罢了。这样的官员来的没什么价值,能替代他的才俊数不胜数。不过是因着冯继的哥哥冯越是吏部侍郎多多照应着才未曾被罢免而已。

    钟离清皱了皱眉:“陛下这样处理是不啊太严苛了些?何不让冯大人戴罪立功?如今重要的是如何赈灾。”

    钟离清还想再为冯继求一求情。

    李亦哲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捏了捏眉心:“既然钟离大人如此求了,那便留他一命吧。罚没家产,贬为庶民。林公公,你去拟朕的旨意下去。”

    “陛下圣明。”钟离清行了一礼,又道:“老臣有一话本不该说,但当年先后曾有恩于老臣,老臣不能看着陛下子嗣稀薄。还请陛下雨露均沾,早些生儿育女,绵延后嗣。”

    “朕心里有数,有劳中书令大人费心。林公公,你去送送钟离大人。”

    林公公将钟离清送出去后李亦哲刚喝完一盏茶。他放下茶盏叹了口气:“给事中的病怎么回事?你安排着赏些东西下去。朕记着前些日子番邦朝贡了一株百年灵芝。你去让人给他送去吧。提点提点宋院判,要他费些心。”

    “是。陛下,之前国相爷举荐的那位林舒靖林大人老奴见着是个好的,粮草军饷安排的妥妥当当,早上前线来报,说是物资都已经就位了。这林大人倒不同着先前的做法,是从前线周边的地界调粮,路上的粮草更是由路线附近的城郭派兵调集。效率高了,也更妥帖安全,这消息倒是个喜事。”林公公看着李亦哲脸色不好,忙报起了喜事。

    李亦哲冷哼一声:“粮草是前线命脉,他自然费心费力,毕竟出了事便是洛寒笙要不好过。那人我早有耳闻,说是个知恩图报的。早年他家中遭遇变故,流落街头,一家老小喝不上一口热汤,是洛寒笙给了他全家一口饭吃,资助他进学考中科举。他自然对洛寒笙忠心耿耿。是个人才没错,可惜不好拉拢。”

    “陛下倒也不用介怀,这林大人对相爷好,前线大捷争脸的是咱们周唐啊。您说是不是?您啊也放宽心。这多年来相爷一直对周唐忠心耿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犯不着在这个关头生了嫌隙啊。”林公公劝道。

    李亦哲烦心极了,拉过满桌的奏折开始批阅。这几日常往椒房宫跑,人没见着,倒是折子积了大半。

    若颜再醒已经是傍晚了。凌音见她醒了忙端了杯温水喂给她。雪莺从小厨房取了温着的燕窝粥来。燕窝是最上等的血燕,里头加了冰糖,十分可口。

    雪莺给若颜喂完了一整碗的燕窝粥又端了些开胃的小菜过来。

    凌音看着若颜不禁叹了口气:“娘娘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如今瘦了这么多,怕要把身子饿坏了,奴婢去吩咐下头的人这些日子给娘娘好好补补。孙院判说了,娘娘如今刚开始进食,不宜用太多,以清淡为主。小厨房待会便会把菜送来。”

    “你费心了。”若颜向凌音笑了笑。

    “娘娘说哪里的话?相爷当初把奴婢送给娘娘是信任奴婢,娘娘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奴婢如何向相爷交代?娘娘也别想那么多,相爷希望的不过是娘娘好好的罢了。”凌音拿起帕子给若颜把嘴角的残粥擦干净,眼底的心疼却怎么都抹不去。

    “是我对不起笙哥哥。”若颜倚着软枕垂下头。

    “娘娘怎么这么想?如今娘娘是在宫里,迟迟不与陛下圆房要叫天下人怎么看?本来当初宫宴上相爷与陛下抢人便已经很是扎眼了。若是娘娘再这样下去,陛下把所有的账算到相爷头上可怎么办?娘娘顺着些陛下吧,这么闹着受罪的是自个,牵连的是相爷啊。娘娘与陛下圆了房是帮了相爷啊。”凌音劝她。

    “凌音,可我并不爱陛下。”

    “这天底下的小夫妻有几对是相爱的呢?大户人家有的上头的太夫人,求娶媳妇重的是家世。本就没有几分情意,再抬了姨娘收了通房。可日子不照样一辈子过下来。与其这么痛苦着,何不想开一点?奴婢看娘娘是个有福的,再怎么着陛下是心疼娘娘爱娘娘的。娘娘犯不着这么为难自己啊。”

    “道理我都明白,陛下待我是好,可有时候事情也是强求不得的啊。”若颜看着幔帐上绣着的芍药,金丝作饰,好看又华贵,可不是她喜欢的又有什么用。

    “凌音,你知道吗?我阿姐曾经也住着这座宫殿。”

    凌音愣了愣。

    “后来,后来我阿姐死了。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血染的白色的雪都成了红的,像是雪地里开的梅花。红的耀眼。我厌恶这里,厌恶整个皇城。小时候阿娘同我讲,这长安城的女子求的都是一世长安,可进了这宫墙,过的日子便成了朝不保夕。”若颜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被斑驳的夕阳映得像是一幅陈旧的画卷似的。

    “娘娘……”凌音不知道如何再劝。

    雪莺端了饭放到床边上的案几,笑吟吟地端了一个小碟,盛了几样子菜端到若颜面前:“娘娘别想那么多了,多吃点东西,早日养好了身子,我们去皇陵祭拜先皇后好不好?”

    若颜愣了愣,是啊,她便是死,也还未曾去看看阿姐呢。这些年过去,阿姐又无亲眷,怕是连祭拜都没有人去。

    她该去看看阿姐。

    李亦哲批完了折子已经到了三更天,想着若颜估摸着已经睡了,便只差林公公去问了若颜晚上是否用过了饭,用了哪些用了多少?

    问过了之后又命人去寻几个好点的厨子去若颜的小厨房给若颜备饭。

    正准备回寝殿休息时孟婕妤提着一个食盒进了御书房求见,孟婕妤莞尔一笑行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李亦哲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晚还没歇下?”

    “臣妾挂念着贵妃娘娘的身子睡不着,听人说陛下批折子还没休息,便用牛奶炖了莓果给陛下送来,想着陛下用了能睡得好些。”

    “你费心了。”

    “只要陛下好臣妾便知足了。贵妃娘娘如今初入宫,总有许多事情还不适应。加上椒房宫又是娘娘亡姐住过的地方,难免娘娘心里难受不舒服。前些日子雪莺还派人来问过臣妾,娘娘想去皇陵,因是第一次去,所以问臣妾肯不肯同去。陛下也该为娘娘多想想,如今娘娘终于肯用饭了,陛下还是多陪陪娘娘为好。”孟婕妤温婉的笑着劝道。

    不得不说孟婕妤一张嘴确实是能说会道,三言两语便把若颜绝食的事情归结到了思念亡姐上头,全不提洛寒笙一个字。

    李亦哲心头的火气顿时熄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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