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言太部兵败之处五里外,仓惶而逃的那言撞上了领着营中大军尽数赶来的萨囊。
    “这个高进……这个高进……”
    大军停下后,将那言迎入中军,从他口中知道吉能部和摆言太部竟然都步了自己后尘,三部加起来八九千的精兵就叫那个高进领着几百骑兵各个击破,他们三部的苏鲁锭都没有保住,萨囊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就不信他还有余力能战。”
    萨囊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先前如同丧家犬般逃跑,可始终都咽不下这口恶气,遇上自家刚刚出营的大军后,他想都不想就领着剩下的七千大军倾巢而出。
    “那高进有鬼神之勇,今日咱们锐气已失,还是罢兵吧!”
    挨了一箭的那言已经再无勇气,更何况他若再不归营处理箭伤,怕是连今日都熬不过去。
    萨囊没有强留那言,甚至派兵护送回营,眼下三部都叫那高进打得灰头土脸,他心里稍微好过些,不过那言走后,他还是没有继续领兵向前,只是派人打探,想知道摆言太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万没想到那言前脚刚走,后脚便是摆言太部的溃兵狂奔至此,等到有那最后逃走的怯薛军过来,萨囊更是没想到摆都居然直接被那高进破阵后当场格杀,枭首示众。
    “那高进和他的白马骑兵可曾撤走。”
    萨囊恶狠狠地看向自家前去打探的骑兵,然后只见那哨骑颤颤巍巍道,“王爷,那汉将领着全军下马休息,躺在死人堆里喝酒吃肉,摆都王爷的脑袋被悬在苏鲁锭上,小的不敢太过靠近……”
    “这小贼该死。”
    纵然不喜摆都,可听到他这般下场,萨囊还是有些兔死狐悲之意,再想想中箭后只剩下半条命的那言,萨囊忽地觉得自己算是走运的。
    骂过之后,萨囊却是叫底下哨骑再探,他不敢轻举妄动了,哪怕身边那些未曾见识过这高进凶悍的部中台吉和贵族们鼓动他速速进兵,可他还是选择按兵不动,另外收拢吉能和摆言太两部的败兵。
    摆都已死,那言受伤,萨囊心里面自是也生出了些别的想法,要是真打不赢那姓高的,难道他还收拾不了死了首领的摆言太部,到时候和吉能部一起分了摆言太部的兵马部众,也不算差。
    ……
    看着几百步外出没的鞑子哨骑,高进连勾动弓弦的力气都没有,不过这时候他也懒得理会这些哨骑,切尽三部的鞑子若有胆气,要杀也早就杀过来了,既然这般小心观望,便没什么好怕的,算算时间,张坚他们也该到了。
    就在高进这般想着的时候,他们来时的方向上有烟尘逼近,俄而便是马蹄声大作,只不过没多久便见到大股马队逼近,只看着那阳光下一片耀眼,高进就知道是自家的家丁们到了。
    果不其然,只片会儿功夫,李二狗他们从马上下来后便列队直奔过来,这几个最早跟随他的老家丁们都是红着眼道,“老爷打仗怎能不带上我们,鞑子骑兵又有什么好怕的……”
    看到家丁队已到,可张坚却还没有踪影,高进却是忍不住微微皱眉,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张坚这厮向来是个胆大的,而且也是个能动脑子的主,他到现在还没出现,分明就是在下套,看看不远处仍未离去的鞑子哨骑,高进朝李二狗他们道,“你们也带人好好休息下,说不定等会还需得厮杀阵。”
    听到有仗能打,李二狗他们自是高兴而去,然后七个百户的家丁队伍便也欢喜地盘地而坐休息起来。
    这一幕只叫不远处的鞑子哨骑看得古怪不已,随即便派人回去报信。
    知道高进那边只来了七百骑,而去瞧着像是步军,萨囊倒也没有小觑的意思,只是他仍旧不敢挥军而上,生怕那高进还有援兵,于是他派出了更多哨骑搜索方圆四周,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从哨探那里知道高进汇合那七百步军后始终都是枯坐于地,他再也忍耐不住。
    “告诉勇士们,谁能杀死那个汉将高进,我便将女儿嫁给他,另外反是能砍下那些白马骑兵的脑袋,赏牛羊二十头、美酒一壶、奴隶两个。”
    萨囊开出了重赏,这回他没有再亲自上阵,只是领着手下重新聚集起来的怯薛军在后方督阵。
    切尽部的兵马刚有动作,高进那边也是马上就知晓,萨囊派了哨骑,他自也派了夜不收,要是萨囊刚才不管不顾地上来就带大军直接杀将过来,他少不得也只能把自己绑马背上,领着朔方铁骑战术撤退了。
    不过眼下吗,足足个把多时辰休息下来,高进已然有再战之力,马匹也都恢复了些体力,他领着朔方铁骑还能冲阵。
    随着地上的碎石跳动,前方烟尘大作,听那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高进方自领着朔方铁骑懒洋洋地起身,分作两队去了家丁们两翼列阵,而这时候眼瞅着前方大股大股的鞑子骑兵逼近到不到里许的地方,席地而坐的家丁们才拍拍屁股站起来列阵。
    两个百户的刀盾手们排了两个横队,后面是三个横队的鸟铳手,再后面才是两个杀手队。
    刀盾手们半跪在地上,后方三排鸟铳手已经全部装填完毕,只是默然等待对面的鞑子放近了再打。
    按着眼下的大明官军,鸟铳手们即便是有车阵遮护,遇到鞑子骑兵时,也是两百步的时候就开始放铳,然后便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火器轮番轰击,到最后往往鞑子冲到近前时,却压根没多少损伤。
    那些被萨囊开出的赏格刺激得双目通红的切尽部骑兵们看着前方的明军军阵,只觉得这些明军瞧着和过去遇着的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呢,起码那些明军还知道放铳,可这些明军就好像吓傻了一样,他们都冲进一箭之地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有擅长骑射的鞑子骑兵在百步距离时在马背上射出了箭矢,可他们只射了一轮,便听到了朔风中回荡起的整齐放铳声,那好似炒豆般密集响起的铳声连绵不绝,接着他们便看到前方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一般,纷纷人仰马翻。
    三段射击的鸟铳手们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连环打出了三轮齐射,就像是割麦子一样将迎面冲来的近百骑鞑子掀落马下,而这些中弹后倒下的鞑子骑兵又让后面跟的太紧来不及转向的鞑子骑兵也栽了跟头。
    到最后只有寥寥十几骑才算侥幸冲到了阵前,可他们面对那些持盾起身的家丁压根就冲不过去,战马在密集挨着的盾墙前猛地停下,有马术高超的鞑子勒马扬起前蹄踩踏冲撞,却不想那些家丁们硬顶住之后,盾牌开合间,便有长刀搠来,将他们刺落马下。
    迎面冲锋的鞑子骑兵再不敢用密集的阵型冲击,他们开始往两翼游走试图包抄后方,可是每有胆大的往朔方铁骑护卫的两翼杀去,结果却都是有去无回。
    等到萨囊领着怯薛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己部中的数千人马围着那千余明军的阵型打转,愣是不敢上前硬攻,而他仔细看去只见那明军阵前满是人马尸体,不下两百多骑,而这等损失也是吓了他一大跳。
    就是再不把底下的牧民们当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啊!萨囊一时间骑虎难下,他下不了决心让全军压上猛攻,可又不愿就此离去。
    双方僵持起来,高进在马上,甚至端着杆鲁密铳,开始射杀起那些在百余步外试探的鞑子骑兵来。
    “二哥,张坚他……”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高进看到陈升满脸狐疑,自是回答道,他之所以欣赏张坚,就是因为这家伙够胆,敢拿他们做诱饵钓住鞑子,然后找准时机给鞑子来个狠的。
    仿佛是在印证高进所说一般,陈升视线里前方鞑子本阵尚未动的近半人马忽地慌乱起来,他再远远眺望过去,只见鞑子本阵侧后方和两翼不远处都有大股烟尘扬起,显然是有骑兵绕后打来了。
    “张坚他不会把大营里剩下的兵马都带出来……”
    “八九不离十了!”
    “全军冲锋!”
    高进看了眼还是缺了些权变的陈升,紧接着便高声大吼起来,然后两翼的朔方铁骑猛然间如潮水般发动,向着前方已然慌乱的鞑子本阵冲杀而去。
    被留在阵地上的家丁们也同样呼应起来,刀盾手们弃盾在地,鸟铳手们上了刺刀,和杀手队一起挺枪纵刀杀向那些见他们没了骑兵遮护试图捡便宜的鞑子骑兵。
    整个战场的形势几乎是顷刻间翻转,高进尚未领着朔方铁骑冲到鞑子阵前,张坚已经领着两千五百朔方骑兵狠狠从侧后方撞散了鞑子大军,而接下来便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追击和屠杀。
    萨囊再次如丧家之犬般逃走,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些朔方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他已经派了哨骑大索四周二十里,都没见到伏兵。
    高进没有带兵追击,这些鞑子别的本事没有,这逃命的本事不比官军里那些望风而逃的长腿将军慢多少。
    直到日落时分,高进方自领着大军悠然而回,实际上张坚在出其不意地击溃切尽部大军后,只让朔方骑兵们追击十里后就撤了回来,也亏得这几个月的苦练终究是叫这些朔方骑兵养成了听从命令的纪律性。
    “恭喜都护,咱们这一仗是赢定了。”
    “赢是赢定了,可我如今倒是怕他们接下来不和咱们打这一仗了。”
    看着脸上俱是喜色的众将,高进却是悠然道,鞑子那些贵种向来都是墙头草,又擅长欺软怕硬,今日他杀了那摆言太之主,说不定那切尽部和吉能部先要吞并了其部众,反倒是没心思和他们打下去。
    “老鲁,你辛苦一趟,立即带人回去,让查干巴拉和哈日巴日速速领兵来此。”
    高进看向鲁达,眼下他兵力不足,早知道就该带上猛克什力和沙计二部兵马,说不准能连夜破了三部联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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