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队伍刚入城走了片刻,便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都城中心的这条大道非常宽敞,足够五辆马车并驾齐驱的向前驰骋,但这条路还是被堵死了。

    前方大约有着八百人,那是城卫军和青隼帮的人。

    虽说中尉打开城门放太子入城,并且不再打算出手掺和此事,但他没有下命令告诉他手下的城卫军也要按兵不动。

    因为他知道那样也没有多大意义,因为处了他以外还有一人可以调动城卫军,命令比他还要好使,因为那人是除了皇帝陛下以外,大周兵权的实际掌控者——大司马。

    这八百人的最前方,便是大司马温子衡。

    温子衡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对于修行者而言这个年龄虽说还算不上老迈,但在他的鬓角也有了几丝霜白,眼角多了一丝皱纹。他的身形并不是多么高大魁梧,但也显得很是健壮有力。此时他身上披挂着一套深银色的铠甲,头上还带着一顶头盔,手中则握着一把长钺。

    他身形笔直的站在街道中央,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太子。

    太子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目光笔直地看着大司马,开口问道;“温大人,您要杀我?”

    “下官不敢。”温子衡将长钺立在身边,恭敬抱拳行礼。

    对于如此简单的施礼,没有任何人觉得他不懂礼数,毕竟他乃是朝中顶级的官员,功勋卓著,除朝会以外,见皇帝都可以不下跪,自然也不用向太子下跪。

    太子静静看着眼前的老人,眼神之中并没有愤怒或者责备,有的只是一丝哀伤,他开口道:“温大人,我没想到您会调动这么多人来阻我。”

    温子衡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低着头道:“下官...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太子笑了笑,这笑容并没有一丝嘲讽之意,有的只是无奈,他喃喃开口道:

    “温大人,您手握全国的兵马大权,大周百万战士都听您调遣。但您也深知军权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好碰的,权力越大反而要越谨慎。哪怕您有总领之权,但却从未先斩后奏或独断行事,就算是推举宗亲之中精于韬略的后辈去当一名小小的裨将,也要写一封周祥的推荐信呈给司空。你巡防之时,哪怕调动区区几百人的队伍,也上书要向我父皇禀报一声。”

    太子继续道:“而今天,我父皇已经仙逝,你却调动了半个都城的城卫军来阻我。”

    大司马轻叹了口气,缓缓直起腰来,说道:“太子,先皇留有遗诏,还请您遵从遗诏行事。”

    太子摇头道:“您是觉得我远不如寒王么?”

    “太子聪慧过人,礼贤下士,若无遗诏,我自当全力支持太子,但既然遗诏在此,那便是先皇之命,我只有奉命行事。”

    太子皱眉道:“你怎知晓那遗诏真伪?”

    大司马表情认真,平静回道:“那诏书上有玉玺之印,况且太宰乃陛下托孤之人,又有他证明,那遗诏,自然就是真的。”

    太子直视他的双眼,片刻后才开口道:“是信以为真,还是以假乱真?只要有太宰一席话,您就都相信?”

    大司马也沉默了片刻,却是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突然问道:“太子,您真的要争那个位置么?”

    “那本来就是我的。”太子吸了口气,胸口微微颤抖,他说道:“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难道你宁愿支持寒王也不愿支持我?”

    “我...”大司马要开口说什么,但片刻后他突然摘下了头盔,将其双手托着,而目光之中透着些许恳求地望着太子说道:“殿下,既然先皇遗命如此,还请您奉诏行事吧。臣下愿意以项上人头做担保,定不叫任何人伤害太子。您依然可以安享富贵。”

    “我不是顾及我个人的安慰,我也不要安享富贵。”太子坚定地摇了摇头,平淡而执着地说道:“我不肯放弃那个位置,是为了这天下,为了我大周的臣民。我不相信寒王能做得比我好。”

    大司马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可是这样下去会都城大乱,不知要死多少人。”

    “这是时代的更替,您比我清楚这件事就是这般血腥。”太子不再颤抖,语气平淡,眼神坚毅。

    大司马有些不解地追问道:“东宫已经失守,皇城已被控制,您真的还要回去?”

    “我一定要回去。”

    “心意已决?”

    “绝不回头。”

    大司马长吐一口气,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而后他抱着头盔,向太子微微低头道:“太子保重。”说完,他直起身来,一丝不苟地戴好了头盔,又伸手重新握住了长钺,而后挺着胸口朗然道:“老臣为遵先皇遗命,拦路在此,若想从此过,便从老臣身上压过去。”

    太子抱拳行礼道:“温大人,我也愿意担保,没有人会伤害您。”

    大司马如同没有听到,而是喝了一声:“城卫军,列阵!”

    “喝!”盔甲撞击和长矛杵地的声音响起,五百城卫军列好了阵势。

    太子最后看了一眼站得笔直的温子衡,然后退后了几步,翻身上马。另一人则拍马来到了前方,正是身材雄壮的熊三甲,他丝毫没有理会大司马,只是扬起了长戟,面无表情道:“金吾卫,冲阵,回宫!”

    “喝!”

    随着一声气势高昂而整齐的大喝,一百五十金吾卫发动了冲锋。

    太子转头看了一眼宗伯,而后道:“春部的官员及杂役,愿支持我者,便随我杀回皇宫。不然,可就此分别。”

    言罢,太子便在几名金吾卫的簇拥下冲了出去。

    有七名杂役在太子身边服侍多年,一时以他们的眼界也没想明白当下是什么局面,便随着太子冲了出去。而剩余的杂役则一哄而散,抱头鼠窜而走。

    至于春部的官员,自然大部分都望向了春官宗伯,等他发话,宗伯望着面前已经撞在一起的两群人,握着缰绳的手都微微颤抖。他又怎不纠结,可当下没有时间给他犹豫,他咬牙道:“遗诏真伪不明,我们...我们在太子身边也徒添负担,不如暂且退下,等事态清晰再说。”

    “好好!”春部属官一听自然是欣喜,急忙拨马远离战场。

    宗伯转头走了又几步,又看向太子的背影,不由眸生疑惑。他想起大司马之前的话语,总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这场谋反的真相。

    “大人,我们去哪?”有一人问道。

    宗伯皱眉想了想,而后道:“太宰府。”

    太子没有回头,但身边并驾而行的太子少傅曹玄海低声道:“宗伯大人率属官离去了。”

    “嗯。”太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而后道:“保护好那七名杂役。”

    曹玄海应了一声:“是。”

    在太子身旁还有另外两人,分别是金吾卫另一位副统领岳四辛,和左少玄掌印使陈礼。

    此时熊三甲已经带领金吾卫与城卫军和青隼帮交手,温子衡挥动手中长钺,将一名金吾卫直接打落马下。而后熊三甲二话不说,飞身下马,和温子衡战至一起。

    随着熊三甲抵住温子衡,配合有度的金吾卫呈锥形杀入敌阵,直接将防线撕开一道口子。

    太子策马疾驰,匆匆喊了一声:“请勿伤他性命。”

    也不知他这话是说给温子衡还是熊三甲,而后太子便从二人身边掠过,继续前行。

    金吾卫作战凶猛,势如破竹,但毕竟这里有八百人堵住道路,待到太子冲出重围,身旁便只剩曹玄海、陈礼和岳四辛,以及另外四名金吾卫而已。

    太子没有回头,继续朝中皇宫奔袭,而后他开口道:“东宫失守,皇宫已经被控制了。”

    在岳四辛听来,这话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便是驻守东宫的金吾卫都已经战死了。他咬牙道:“那我们就把东宫夺回来。”

    另外一人则听出了不同的意思,那便是左少玄掌印使陈礼,他应道:“方正霄与殿下素来疏远,想来已经叛变,至于老师...我觉得他应当不会如此轻易受人蛊惑。”

    太子点了点头道:“太玄掌印使素来行事磊落,且十分疼爱我,若他真要出手,也不会瞒着我。”

    陈礼面色阴沉道:“那便可能是方正霄趁着老师修炼之时出手暗算,致使老师无法出手。这方正霄若真敢如此放肆,我必斩了他。”

    太子不再多言,他要的便是陈礼的态度。

    曹玄海则开口道:“我们如此直接驰向皇宫,恐怕还会有人前来阻截。”

    太子点了点头道:“得想办法隐蔽一下身份。”

    但是没等太子再做准备,前方又出现了四道身影。

    “原来在这。”陈礼冷哼了一声。

    那前方四人,正是青隼帮帮主查良,及副帮主熊海,以及两位青隼帮的长老。

    “我们抵住他们,你们速速离去。”岳四辛催马加速,带领剩余的四名金吾卫冲向了他们。

    查良还高喝一声:“殿下,您不可能回得去的,速速投降吧。”

    太子没有理会,带着陈礼与曹玄海,转头进了道路旁的一条胡同之中。

    这边查良看着那几条大戟已经来到了眼前,但他喝道:“熊海,你给我追!青隼帮今后的荣华富贵,就看你的了。”

    “是!”熊海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岳四辛无暇追击,因为查良已经出手,这位青隼帮的帮主,可是货真价实的天变上境!

    这边熊海也转头窜进了胡同,而没过多久,又有一个人影,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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