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渡口来了一个人。

    有些奇怪。

    来人是一个青年,身背三把剑。

    武夫背剑本就奇怪,背三把剑的就更奇怪了。

    青年绕着龙泉渡口石碑巡视了一圈之后,眼晴平淡的看着冬落二人,声音有些清冷的说道:“什么时候到的?”

    冬落二人面面相觑,他有些纳闷那个青年是在跟他们说话吗?

    冬落转头看了一圈之后,发现龙泉渡口这附近也没有其它什么人了,而且那个青年的眼晴依旧在盯着他们。

    冬落暗想那多半是在问他们了。

    冬落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随口说道:“刚到。”

    青年嗯了一声便在龙泉渡口的一处草地上寻了一个地方盘坐了下来,背上的三柄长剑被他按长短一一摆放在了双膝之上,温柔的湖风吹得他衣摆猎猎,长发飘飘。

    冬落只看了一眼青年,便没有再关注了。

    毕竞,世间祸事,不只是都从口出,也有不少是从眼出的。

    萍水相逢,能聊上一句便可以称之为好聚好散。若是拿捏不住分寸,难免会吃大亏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龙泉渡口又来了一些人,大多都是一些无名之辈,至于在钦天监那些被称之为天之骄子,传得沸沸扬扬的人,却没有见到几个。

    想必要么是还在来的路上,要么是已经死在了来的路上,永远也不会来了。

    冬落与洛乐还不知道这龙泉渡口是什么东西,但看到有许多人蜂涌而来,他们也就不打算走了。

    不是他们喜欢人多的地方,既然大家都来这里,那么肯定是有吸引人的东西存在,哪怕是看一眼也好,长长见识。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张闻道与贾青时也来了,与他共同来的还有那个本该已经死了的赵长青。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冬落与洛乐二人死死的瞪着张闻道三人,张闻道似乎没有查觉到他们眼中的恶意,还对冬落二人笑着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

    气得洛乐牙根直痒痒。

    赵长青不着痕迹的看了冬落二人一眼,便跟着张闻道去找了一处草地坐了下来。

    若是在此之前,他可能还会对这个要他命的少年怀着恐惧与厌恶的心情多看几眼,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用眼神虐杀冬落千百遍。

    可是自从他知道了张闻道的真实身份之后,他看待冬落的眼神反而不一样了。

    在他看来,不管冬落再能蹦跶,在张闻道眼里只能是蝼蚁,也只会是蝼蚁。

    而他,在张闻道神圣光辉的笼罩之下,又何必与一只蝼蚁一般见识呢!

    赵长青站在张闻道的身后,默默的打量起了龙泉渡口的数十人来。

    有的是在一郡一国之地声名鹊起之人,但更多的却是藉藉无名之人,但不可否认,每一个能走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而他,也走到了这里,跟他们站在同一行列。

    哪怕他是跟在张闻道的身后才走到这里的,但他确确实实的处在了这个位置。

    赵长青头颅微扬,面带傲色。

    张闻道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赵长青,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赏。

    哪怕都是蝼蚁。

    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就要与别的蝼蚁不一样,就是要比别的蝼蚁高上一等千等万等。

    张闻道眼神平静的看着湖面上的涟漪,轻声道:“赵长青,是不是你们人间讲究什么打了小的,来老的,打了老的,来老不死的,打了老不死的,来老不死加不要脸的?”

    赵长青呃了一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是细想一下之后好像又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直得硬着头皮说道:“在人间,是有这么一个不太讲究的现象。”

    “不讲究吗?”张闻道轻笑一声道:“其实在我看来这还是很讲究也很有必要的,若是师门、家族不是用来撑腰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长青无言以对。

    张闻道闭上了眼晴。

    赵长青与贾青时对望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慎重。

    这句话与其是说给赵长青听的,倒不如是说给他们俩人听的。

    贾青时与武夫独有的聚音成线方法传音道:“赵兄,可知张兄此言有何用意。”

    赵长青思索了片刻之后传音道:“我幽冥门几个弟子本事不济死在了冬落的手中,是他们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可若是冬落本事不济死在了我幽冥门老祖的手中,也是他技不如人,同样怪不得别人。”

    与聪明人说话,话不必说尽,也不必说全。

    至于能领悟几分,能揣摩到几分真实的用意,就看听的那个人足不足够聪明了。

    贾青时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不由的说道:“张兄还真是一个讲究人啊!”

    赵长青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贾青时要是还不明白的话,那他也没有资格力压金陵郡年轻一代了。

    毕竞很多事靠拳头是解决不了的,还得靠脑子灵活。

    贾青时轻轻搓了搓拳头,眼光平静的落在微风下的湖面。

    心中暗道,这样说的话,好像我四大家族也有不少本事不济,技不如人的人,也不知道现在那一家的老祖有空走上那么一趟龙门秘境。

    贾青时轻咳了一声,也在距张闻道不远的草地上找了一个地方盘坐了下来。

    安安静静的看着远山近水,绿树红花,默默的思量了起来。

    张闻道嘴角微微上扬,还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轻松。

    ……

    冬落见大多数人都在草地上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他与洛乐二人便也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坐在这龙泉渡等什么,但他们也等着就是了。

    接下来的时间,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但大家都很沉默,不管是有仇的没仇的,在这里都安生了不少,小摩擦是有一些,但大家都很克制,并没有大打出手。

    当然,这份安生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小胖子的到来,就轻轻松松的将这份安生打破了。

    冬落看着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小胖子,面带笑意。

    小胖子哈哈大笑着从大老远的山坡上像一座肉山一样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全程围观的洛乐目瞪口呆,在他看来,就好似远处的深山之中冲出来了一头黑瞎子,然后不由分说的撞在了冬落的小身板上,把他撞得浑身骨骼噼噼啪啪的响。

    尸蛟一大巴掌拍在冬落的肩膀上,瓮声瓮气的大声说道:“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活得好好的。不枉我一路翻山岭,斗妖兽,过险滩前来找你……”

    冬落眼晴一热,刚想说一句兄弟,辛苦你了,看看你都瘦了。但是尸蛟的下一句话,让他硬生生的把这句话憋了回去。

    尸蛟喘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来找你拿回我的东西。”

    冬落的笑容停在了脸上,额头直冒黑线。

    洛乐在一旁哈哈大笑。

    尸蛟挑了挑眉头,伸出肥胖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看着洛乐诚恳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弟妹吧!你好,我叫尸蛟,是我这位兄弟在龙门秘境里刚认的异父异母的亲大哥。”

    洛乐的笑容一窒,黑着一张脸看着尸蛟伸出的手,她很想一脚把这个乱说话的死胖子踹飞。但想了想好像一脚踹上去应该是她先倒飞出去,便只好做罢。

    洛乐冷哼一声,背转身去走向湖边,不再理会冬落二人。

    尸蛟收回伸出的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弟妹还是一个暴脾气咋滴?”

    冬落连忙把尸蛟拉到一旁,他是真的有些怕尸蛟这位在墨家学宫内临时组建的盟友了。

    在一番解释与各自交换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之后,冬落与尸蛟二人再次结盟,毕竞在这龙泉渡四周已经聚集了百来人,而且看样子个个都是狠角色,当然不狠的也走不到这来。

    至于墨家秘藏内的一切所得,他们打算等出了龙门秘境再说。此地人多眼杂,难免会有人心生歹念。

    倒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是还是那句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尸蛟来了之后,冬落二人也不坐在草地上了。三人闲坐在躺椅上并排躺在湖边,冬落拿出一瓶石乳扔给尸蛟,一边看着湖光山色喝着石乳,一边聊着龙泉渡。

    一些盘坐在草地上的修者鄙夷的看了三人一眼,修者修行,当讲究一个苦字,苦修才能得正果,一看三人便没有吃个苦,光顾着贪图享乐,全然不知道苦字一字对修者的裨益有多大。

    当然他们也就是眼中瞧着有些鄙夷,内心其实还是有些羡艳的。

    毕竞,若能幸福安康,谁愿颠沛流离。若能恣意享乐,谁愿吃苦受罪。

    一些个经不住诱惑的修者也从芥子物中拿出了各自外出寻宝访友必备的桌椅来,有的坐在湖边自饮自酌,有的邀上一两好友更同举杯,坐在地上是等,坐在桌边是等,同样是等,完全没有必要坐在地上嘛!

    一时间龙泉渡的风气变了。

    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

    郑南风一行人是当天下午到的。

    郑南风的身旁站着一个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面色从容,手中折扇轻轻摇动。

    青衫少年啪的一声合上手中折扇点指躺在湖边躺椅上的冬落道:“郑南风,那个少年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郑南风点了点头,“不错。还请楚兄到时候施以援手,助我将他留在龙门……”

    青衫少年摇了摇头,打断了郑南风,声音温和的说道:“话不必全说,你我知道就行。”

    郑南风果然不再说话。

    叶映水有些好奇郑南风与青衫少年的关系,青衫少年是她与郑南风二人去洛阳城坤区请来的,但她只知道青衫少年姓楚。

    至于他来龙门秘境干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但她却一点也不敢小看这个青衫少年。

    冬落似乎感受到了郑南风等人的目光,躺在躺椅上回头对着郑南风等人也学着张闻道那样笑着摆摆手。

    感觉还不错。

    接下来就该轮到郑南风等人恨得牙根痒痒了

    墨子清几人是最后到的。

    他们到的时候,夕阳刚好从西边落下,月亮刚刚升起。

    湖水之上,突然之间,光芒闪烁,烟波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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