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文能夜读蝇头小字,武能百步穿杨,端是生了一双好眼睛。
    身高让他在人群之中,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不用抬头,他也能够瞧见从后院走来的柴祐琛同谢景衣。
    好家伙!含羞带臊,满脸通红,恍恍惚惚,不说已经玉成好事,那怎么着也是被人小霸王撸到马背上,就等着点燃红蜡烛入洞房。
    可若这个扭扭捏捏的家伙,不是他那不争气的儿子,而是前头走路带风的谢三娘就好了!
    齐国公想着,心中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机智。
    若不是他一开口就做绝,就他那傻儿子还能娶得着媳妇?八成的结局是气走了京城所有正常的小娘子,然后被官家给收了房……呸呸!
    齐国公自诩心思开放,毫无门户之见,甚至连断袖之癖,也毫无歧视之意。但怎么着,他又不是那大罗金仙,还能长生不老。
    终究有朝一日,变成黄土一抷,到时候他这傻儿子一人孤独终老,岂不磕碜得令人落泪。
    别说官家也是个可心人儿,自古以来,最无情的莫过于帝王之家了。齐国公大风大浪里走来,顶峰低谷,什么没有受过?他拎得清。
    亏得祖上积德,柴祐琛没有死拧巴,遇到了这么一个降得住他的煞星!
    嘿嘿,到时候一门三毒舌,再生一堆小毒舌,胜过三百只鸭子外加蛙叫蝉鸣!这冷冷清清的齐国公府,可算是要热闹起来了。
    齐国公这样一想,心都敞亮了。
    只恨今日只贺金榜题名时,不道那洞房花烛夜……
    柴祐琛同谢景衣感受到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均没有放在心上,说到底他们什么样的眼神没有见过,羡慕的,仇恨的,鄙视的……若事事在乎,在就气得投了江了,哪能像如今一般,活蹦乱跳的。
    算算时辰,差不多到了开席的时候。齐国公府,没有女主人,依旧是他身边的那位老妾安排打点一切,这么些年,都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不开眼,多说些什么。
    有了齐国公前头的杀鸡儆猴,女眷用膳的这一处儿,竟然莫名的和谐了起来,连个说酸话的人都没有,倒是叫谢景衣好生惆怅。
    她这一张嘴儿,今儿倒是没有了用武之地,可恨可恨!
    待用了饭,又听了一场戏,众人这才快速的离开了齐国公府。
    开玩笑,今儿个他们来,可是听得了了不得的离奇事,这不亚于街边烙了花的那位唱小曲儿的,竟然是王府公主,村东头的二妞子浣了个纱,便成了王的女人……
    换句话说,大约是齐国公府的那朵鲜花,竟然插在了一坨来自杭州小县城的牛粪上了。
    虽然他们来此地的心思也不单纯,但如今丢了里子,面子总得找回来,不外乎是将今日齐国公怒骂小郡主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
    然后再暗戳戳的吐槽一声,我家姑娘貌美如花,秀外慧中,家世人品样样拔尖,奈何人家齐国公府的人眼瞎,只爱吃芝麻,不爱啃西瓜。
    当然,这喷涌而出的倾述欲望,并没有存在于谢家人身上。
    谢家的主院里,安静得简直可以掉下根针来。
    丫鬟婆子的,见到如此阵仗,早就识趣的离得远远的。
    看到没有,看谢三娘子笑得多诡异,她这么一笑,不是狂风,就是暴雨。
    东家一家子人都和气,可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唯独谢老三,那是假和气真硬气,只能顺毛,不能逆,不然的话……说来也是古怪,谢三老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他们却隐隐约约的总觉得,这个人,惹不起。
    谢景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臂,看了一眼谢保林,又看了一眼翟氏,紧接着看了一眼谢景泽。
    翟氏戳了戳谢保林,夫君啊,你乃一家之主,靠你了。
    谢景泽跟着点了点头,阿爹啊,景衣只听你的话,靠你了。
    谢保林瞪了谢景泽一眼,昨儿个信誓旦旦的说,如今出仕了,长大成人,成为谢家栋梁,要为家中撑起一片天的人是谁?今儿个就翻脸不认了!
    谢保林清了清嗓子,“三囡啊……”
    谢景衣哼了一声,“给我要了多少聘礼呀?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也不问过我,就把我许人了?万一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我又恰恰厌恶于他,那可如何是好?”
    谢保林讪讪一笑,“三囡啊!咱们同柴祐琛认识了这么久,他几次三番的救你于险地,对你打不还手,骂……”
    不对,骂是还口的。
    谢保林想着,忙换了个说话,“他家世显赫,人品才学俱佳,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说句掏心挖肺的话,阿爹觉得啊,这可能是你能嫁的最好的一门亲事了。可在那之前,阿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你嫁给他。毕竟门第不同,我宁愿我闺女在小户人家当家做主,也不想她去高门大户仰人鼻息。”
    “可齐国公来了,今日你也瞧见了。齐国公为人开明大气,长公主基本不管这边府里头的事情。若换了别的孩子,我尚要思量。可是三囡你啊,脾性古怪,与常人有异,也就只有这样的人家,方才容得下你。你才能够真正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至于被淹没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
    “我不贪慕虚荣,也不贪慕富贵。只希望寻到那有眼光的,不会错把我的珍珠当鱼目。”
    翟氏一听,眼泪都掉了出来,“好孩子,阿娘瞧得出来,你也喜欢逸天,这才同意的。你若是厌恶他,便是他再好,又同我儿有何干系?”
    谢景衣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她连柴祐琛都能谅解,如何会怪谢保林同翟氏呢?
    左右不过,想把上辈子想听却没有听过的话,仔细的,翻来覆去的听个够。
    这个天底下,哪里还有比她阿爹阿娘更加疼爱她的人呢?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在他们家,谢保林同翟氏,才会心存不安,剖开了把苦心说给她听。
    所有对亲近的人的凶恶与蛮狠,都是仗着对方的宠爱罢了。
    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两个人,想着什么样的人家合适她,想着怎么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三囡啊,你若是不满意,那咱们就把亲事给退了吧……”谢景泽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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