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拍了拍胸脯,“先生大可直言不讳,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害臊的。”
    “虽然我耍小聪明,叫先生开门,但是诚意却是真真的”,谢景衣对着李杏行了个大礼,“我请先生,也并非是认为先生就一定能够治好。医者仁心,给病人治病,但医者并非是神仙,就一定能够治好。”
    “更不会因为,医治不好,就责备先生。在我的眼中,先生同京城中其他有名的医者,都是一样的,家中亲眷重病,每一个郎中,都是希望。”
    李杏脚步一顿,轻声问道,“都一样么?我是女子,通常别人来寻我,要不就是接生,要不就是调理月信,哦,还有不孕不育。你说我同其他人一样。”
    谢景衣点了点头,“旁人怎么看先生,我可不管,在我眼中,却是一样的。先生瞧瞧,满京城,除了我谢景衣,还有其他大雪天,骑着驴子出来的贵女么?”
    “在先生眼里,我同别人就不一样了么?脸皮很厚的贵女,喜欢叨叨的贵女,那也还是贵女不是。医治病人的人,就是郎中,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
    李杏轻笑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谢景衣说道,“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可惜年纪太小。”
    谢景衣警惕的捂住了胸口,“我可不会给你当上门女婿。”
    李杏闻言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她方才说道,“我们李家有祖训,若非遇到突发急症救命,为了避免分心,一次只医治一人。裴大公子,抱歉了。”
    裴少都眼眶一红,拱了拱手。
    谢景衣摇了摇头,“你也不用说抱歉,因为我求你医治的人,也是裴夫人。”
    裴少都一愣,朝着谢景衣看了过来。
    谢景衣也没有看他,对着李杏又行了一个大礼。
    李杏叹了口气,“罢了。有言在先,我也不一定能治。你们且等着,桌子有茶水,自己个倒,我准备一二,便随你们去。”
    谢景衣松了口气,“先生请,我们自己来。”
    李杏点了点头,去后头收拾药箱子去了。
    谢景衣在堂屋里转了转,屋子里有着浓郁的药香味,墙上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有些她认识,有些却是见也没有见过。
    “我替内子多谢了,为何?”裴少都轻声问道。
    谢景衣裂开嘴笑了笑,“柴二求我的。”
    裴少都神色古怪起来,“柴二会为了我求人?”
    谢景衣眨了眨眼睛,“他这个人,嘴硬心软,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裴少都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是……挺好的。”
    李杏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背着药箱子出来了,看上去,的确是同旁的医者没有什么不同。
    她跟着裴少都上了马车,谢景衣让忍冬也坐了上去,自己个则是骑着青厥在后头跟着。风雪太大,便是马车也不敢行得太快,青厥完全跟得上。
    裴家乃是世家大族,同杏花巷隔得有些远,此刻风雪越发的大,等到了目的地,脸都已经被吹得麻木了,油纸扇被她一路上转了过来,即便如此,手头也有了积雪。
    见马车停了,她猛的跳了下来,在原地蹦跶了好几下,想要抖掉身上的雪,却不想怀中一暖,她仰头一看,只见柴祐琛正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还拿着一个暖手炉子。
    “你倒是能蹦跶。”
    谢景衣一愣,“你怎么来了?不是要温书么?”
    “你能来,我不能来?”柴祐琛没好气的说道,解下了谢景衣身上的披风,又把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了。
    谢景衣脸一红,“你的太长了,要拖在地上走了。”
    “也是,没有几个像你这么矮的了。”
    谢景衣鼓了鼓腮帮子,哼了一声,披风暖暖的,还有这一个柴祐琛身上的味道,这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裴少都下了马车,见到柴祐琛来了,对着他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二郎出手相助。”
    谢景衣心中咯噔一下,不好,这下要糟,她同裴少都这辈子只见过一面,若是贸贸然的给人请郎中,未免有些不太妥当,才假借了柴祐琛的名头,柴祐琛对此毫不知情。
    “裴兄客气了,希望能够帮到忙,还是先进去看嫂夫人吧。”柴祐琛说道。
    裴少都点了点头,领着李杏快步的朝着里头冲去。
    谢景衣同柴祐琛也微微的加快了脚步,裴府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高声说话,这让谢景衣忍不住挺直了脊背,脚步姿势也规矩了起来。
    “柴贵,你们何时来的?”
    柴贵看了柴祐琛一眼,见他不反对,忙轻声回道,“公子今日新得了鲜狍子,给娘子送去,不想娘子出了门。许是心有灵犀,公子一想,便想到娘子会来这里了。”
    什么鬼!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肉麻的小厮!还心有灵犀,还一想……你家公子是神棍么!
    “没错。”柴祐琛补充道。
    谢景衣无语,索性懒得言语了,等进了裴少都的小院,更是没有心情说笑了。
    屋子里一股子浓重的药味,憋得人喘不过气来,隔得远远的,就听到裴夫人的咳嗽声,她身边的女婢,一个个的都红着眼睛,谢景衣眼尖,瞧着她们连寿衣都备好了,显然人已经不太行了。
    裴少都半蹲在床前,裴夫人脸上毫无血色,像是一张泛青的纸。
    她不知道上辈子裴少都是否知道李杏,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但是没有请来她,亦或者是,请来了,但是李杏也没有回春之力。
    总而言之,尽人事,听天命。
    李杏把了把脉,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她拿着银针,在裴夫人的身上扎着银针,一直扎到她跟刺猬一般,方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示意着众人出门再说。
    李杏欲言又止,也不看裴少都,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这种病症,我在我父亲的手札中看过,乃是胎里病,多早夭。”
    裴少都眼睛一亮,“你见过,别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你可能治?”
    李杏摇了摇头,“若是我阿爹在,她能多活十年。可惜我学艺不精,只能保她一年。”
    裴少都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保。”
    谢景衣皱着眉头,看了看李杏,裴少都太过悲恸,没有看出来,可她看得真真切切的,李杏明显就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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