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衣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可算是看清楚了,永平侯这是有备而来,今日非要谢保林认祖归宗不可了。
    她想着,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那泛黄的纸同小瓷瓶,先将那瓷瓶往袖袋里一揣,动作麻利得宛若那瓶原是她的一般,瞧着一旁的嬷嬷又想起了过往那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当初她的那块玉佩,就是叫这小娘子如此吞了去的。
    真是脸皮厚如城墙,胆大宛若巨日。
    谢景衣将那玉佩一摊开,瞳孔微微一缩。
    这上头画着的,乃是一对玉佩的图样子,除了谢保林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块,就连她私吞的那块也在上头。
    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乃是宫中所造,玉佩为子母佩,可扣嵌。
    宫中之人谨小慎微,谁都不知道哪一个不起眼的玩意儿,会成为妃嫔之间血战到底的关键证据,亦或者是牵扯上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大事情,因此步步留证,但凡宫造之物,都有详细的记载,以防他日有人追究。
    永平侯一瞅谢景衣的表情,心中便有了底气,他微微抬起了下巴,笑道,“那玉佩原是宫中赏赐,乃是我亲手戴在你阿爹的脖子上的,这张纸,便是我临行前,特意从宫中借出来的,可并非是什么当铺大掌柜鬼画符能相提并论的。”
    屋子里其他谢家人,也都动容了起来。
    他们可都见过谢保林脖子上挂着的玉,当真同这图纸上分毫不差……那玉佩看着不起眼,原来竟是宫中来的……
    这里是杭州,翟氏乃是商户,屋子里的几个孩子,除了谢景衣这个重生之人,其他的,连两浙路都没有出过。
    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逃不过了。
    她飞快的想着,既然逃不过,那就不逃。
    她原打算离这家人越远越好,最好是两不相干,可这家人,好好的活着不干,非要把她拽进去捅刀子。
    那就不要怪她了。
    “原来这就是宫中图纸,我们见识浅薄,都不曾见过。”
    不曾见过,自然是分辨不清真假的。
    永平侯脸色不变,笑道,“景衣将那小瓶打开来,里头有一颗珠子,你且瞧放在手心里仔细瞧好了。”
    谢景衣皱了皱眉头,想着永平侯胜券在握,到底还有什么招数未曾使出?
    那小玉瓶的瓶盖刚刚打开,一股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谢景衣倒了倒小瓶子,里头倒出一颗沉香雕花小珠子来。
    陈人爱香,位高权重的男子,多佩此物。
    可一颗沉香,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永平侯笑着走了过来,从谢景衣手中拿过沉香珠,又放到了谢保林的手掌心中,缓缓的说道,“看来景衣你,并不像你阿爹一样,受不得沉香。”
    谢景衣一听,脸色一变,快速的从谢保林手中拿起沉香珠,啪的一声扔在地上,可此刻已经为时已晚,谢保林的一双手,肉眼可见的起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
    永平侯摆了摆手,“现在你们相信了吧,这天底下,知晓我儿受不得沉香的,没有几个。我惯用这种香珠,那时候保林你还小,我抱着你,好家伙,不一会儿,你全身都红……”
    谢景衣此刻已经是恼怒至极,她猛冲过去,一把踩在了永平侯的脚背上,然后快速的抱起窗边的青瓷花瓶,抽掉了里头的花,将花瓶里的水,倒在了谢保林的手上,替他冲洗了起来。
    “青萍,去打更多的水来,快!方嬷嬷,去叫郎中来。”
    永平侯养尊处优多年,哪里受过这等罪,谢景衣年纪虽小,但并非是那种瘦弱的小娘子,又当真是恼怒至极,那一脚下去,永平侯立即哀嚎出声。
    一旁跟随的婆子随从,慌慌张张的围了拢来,将他搀扶到椅子上坐下,一时之间,这屋子里乱糟糟的,宛若市集。
    谢景衣仔细的盯着谢保林的手,拿水冲了又冲,见那红疹子渐渐消退,方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谢保林虽然受不得沉香,但并非是十分严重。
    但如此,谢景衣也是出离的愤怒,她扭过头来,惊讶的看向了永平侯,“哎呀,侯爷怎么了?我阿爹伤了,您怎地还喊了起来?”
    永平侯脸上一阵白,一旁的婆子为了表功,忙抢道,“谢三娘子眼睛适才踩着我家侯爷的脚了!”
    谢景衣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啊,我踩到侯爷脚了?我瞧我阿爹手红了,以为我阿爹要被毒杀了,就想着救阿爹呢!若当真踩着了,侯爷千万莫要见怪!”
    永平侯咬了咬牙,“无妨,无妨……保林啊,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们当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啊!”
    谢保林有些恍惚,就连他自己个,都不知道自己受不得沉香。这东西金贵,他是粗糙人,从来都没有用过,青山村谢家就更加不知晓了。可是永平侯却是知晓的,这说明了什么?
    还有那块玉佩,他日日佩戴在身边,只是瞟上一眼,便知晓绝对是没有错的。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
    “这这……”可谢保林怎么也没有想到,心心念念的亲人相认,会是这么一个场景……
    永平侯一瞧,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谢保林的脑袋,哭了起来。
    谢景衣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一局,永平侯赢了。
    这世道读书人讲究出生清白,人品端方,老子可以不认儿子,可儿子不能随便不认老子。
    永平侯亲自前来,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便是谢保林不愿意认祖归宗,那也得被众人按着头认,除非他想要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从此不做官了。
    更何况,经历一世,谢景衣心中清楚明白得很,谢保林他的确还是惦念着生父的。
    她看见了仇恨,可是其他人,没有看见。
    她更是没有想到,永平侯手中还有这么些东西。屋子里的人都抹着泪,谢景衣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睛红红的。
    往好处里想,认亲这件事,也并不一定就是坏事,永平侯府能够利用她们,她们也照样可以反过来利用永平侯府,还能够弄清楚搞明白,到底是府中的谁,非要对他们一家子斩草除根。
    他们自以为迎进了一只肥羊,她却要让他们后悔今日来了这一趟,让他们看清楚什么叫做引狼入室。
    这样一想,谢景衣立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了起来。
    “嗝~嗝~”抱着谢保林痛哭的永平侯,感觉脊背一凉,莫名其妙的打起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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