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没有等回来秦三月。
    她站在悬崖边,天上的微光落在她身上,照出莹莹色彩,连指尖都泛起好看的颜色。
    “要是没有听课就好了……”她这般呢喃。
    要是没有听大圣人讲课,就一定能知道三月去哪儿了。
    亢符猎的讲课并没有持续多久,但字字珠玑,确实给了她不少的收获,但她还是觉得就因此而失去了三月的踪迹,很不值得。
    “你还在等谁吗?”大圣人周礼来到她身旁,和蔼地问。
    亢符猎讲课结束后,她立马就去寻找秦三月,但并没有找到。她完全不知道她在哪里。鱼木在告诉她事情经过后,也就跟随叶扶摇离开了。
    但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秦三月跟叶先生单独说了些什么后,就离开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叶先生也不在了。一下子,他们就全部不见了。
    武道碑小世界里,陆陆续续的,大家都离开了。这次的武道碑结束了。
    儒家的大圣人周礼之所以出现在居心旁边,是因为他看到了居心的资质,想将她带去学宫。
    去学宫学习,的确是居心的目标。她本应该高兴才是。但此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秦三月的不辞而别让她很难过。
    注意到自己太久没有回答周礼的话,居心回过神来,歉意道:
    “我刚才走神了。”
    周礼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他摇摇头。
    “心中可有挂念?”
    “嗯,不消解除,总是难耐。”
    “等待不是很好的选择。”
    居心勉强一笑。
    “我知道的,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周礼笑笑。他身上有那种迟暮老人的所有特征,发丝斑白,面颊沧桑,眼神睿智。
    “那说明你现在还很稚嫩。只能等待,是最无力,最苍白的办法。”
    他说得很委婉,用“稚嫩”来形容,其实直白点就是弱小。
    居心是个聪明人,知道周礼的意思。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面对秦三月的不辞而别没有任何办法。
    苍白的等待终究不是该做的事。居心还是选择跟随周礼离开。
    在心中,她希望秦三月一切平安。
    她将祝福赠予友人,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奈太息。
    周礼带着居心离开后,便宣告此次武道碑正式落幕。或中途曾艰难苦涩,但结局总是如意的,年轻的天才们得到了天地道机,还锦上添花收获了大圣人的无私赠予。
    ……
    “公子跟三月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兰采薇如何都想不通,如何也无法彻底安心。她觉得自己虽然并不是特别了解秦三月,但在识人上不会差劲儿。三月姑娘是个很细腻的人,她不会这样不辞而别才是。
    叶扶摇躺在一只飞鸟背上。兰采薇御剑跟随在旁边。
    “怪叶抚咯。”叶扶摇简单说。
    兰采薇问:“你觉得是叶公子的原因?”
    “是他跟三月说完话后,三月就不辞而别的嘛。除了他,还有什么原因?”
    “这么草率地推论,我不能接受。”
    叶扶摇翻个身,侧躺着看着兰采薇。
    “三月喜欢叶抚,你信不信。”
    “啊?!”兰采薇免不了惊讶,“怎么会呢……他们是师生的嘛。”
    “不得不承认,对于三月那种小姑娘,叶抚的确有魅力。”
    “你不会在糊弄我吧。”
    “你都没看到三月看叶抚的眼神吗?”
    兰采薇仔细想了想。
    “我只感受到了哀伤与幽沉,没感受到爱意。”
    “三月那种爱,是刻进骨子里的,跟一般的爱真不一样。许多人表达爱的方式很直接,眼神、表情、语言、态度以及行为都能捕捉。三月不是,她表面看上去真的就只是叶抚的学生。用一句话说就是,秦三月以着她的一切深爱叶抚。”
    兰采薇理解不能。她费力地说:
    “爱不应该是两个人的事吗?在一个人身上体现的未免有些无力。反正,我的确在叶公子那里感受不到他对三月姑娘的半点男女之爱。”
    “所以啊,他们的关系就在这一点上太离谱了。我想,三月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么爱。”叶扶摇皱起眉,“照理来说,应该是具有好感,然后叶抚有所回应,有所共鸣后,才能变成挚爱。”
    “你也不清楚吗?”
    “我哪里弄得明白这些嘛。”
    兰采薇嘲讽道:“你不是说你无所不知的嘛。”
    “除了叶抚,除了叶抚,除了叶抚。”叶扶摇一再强调。
    兰采薇闷沉沉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如果你的推论是对的,那三月姑娘有些可怜。”
    叶扶摇好奇心涌起。
    “你为什么这么说?”
    兰采薇组织了一下语言,认真说:“我觉得叶公子是一个格外认真的人。他或许早有牵挂,不会给予别人多余的爱。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兴许叶公子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叶扶摇呵呵一笑:“你猜对了。他的确心有所属。”
    “你怎么知道?”
    “看到了呗。而且我给你说啊,叶抚这个人……这个家伙,十分特别。他的爱可不是人与人之间那种生命的本能与心脑的共鸣,非常沉重的。”
    兰采薇挑起好看的眉毛。
    “你不是不懂他吗?怎么又知道这么多。”
    “他主动暴露弱点给我,我就看呗。”
    “为什么呢?”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兰采薇审视叶扶摇一番,怀疑地问:“你真的是他学生了?”
    叶扶摇咯咯一笑,“当然不是啊,傻姑娘。”
    “那你之前这样说!”兰采薇恼火道。
    “说给三月听的。我的意思很直白嘛,就是告诉她我要抢走她最珍视的人。这是个圈套的,但她上当了。她一着急,就露馅儿了,一露馅儿,我再引导她一下,然后她就那样了。”
    “你是个坏人!”兰采薇咬牙说:“为什么这么做!”
    叶扶摇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晃了晃。
    “不要觉得我在伤害她。她一点都没意识到,她的爱已经在走向扭曲病态了,如果再不找机会挑明来,很容易酿成大祸的。”
    “什么大祸。”
    “如果你知道她到底是谁,你就清楚了。”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告诉我咯。”
    “我得帮她保守秘密。目前来说,除了我和叶抚,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兰采薇虽然想知道,但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所以,她其实是跟叶公子表明心意了吧。”
    “采薇小宝贝真聪明。”
    “恶心,别这么叫我!”
    叶扶摇嘻嘻一笑。
    表明心意,那结局也可笑而知。
    兰采薇想了想,神头鬼脑地问:“叶公子有没有那么一丝可能会接受?”
    “一丝都没有。绝无可能。他可是叶抚诶,虽然你不明白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但,他可是叶抚诶。”叶扶摇像个神棍一样糊弄兰采薇。
    “我不相信绝对的事。”兰采薇在心中是向着秦三月这边。虽然认识不就,但秦三月给她的感觉很好。
    “那你可以帮帮她嘛。”叶扶摇露出神秘的笑。
    “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
    兰采薇摊摊手:“我自己都没有与人相恋过,哪里有办法帮她。”
    叶扶摇大笑两声:“你可以把剑架在叶抚脖子上,逼他就范啊。”
    “你疯了才这么想。”
    “你过来。”
    叶扶摇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自己。
    “干嘛。”兰采薇很警惕。
    “我绝对不逗你!我认真的!”
    兰采薇小心翼翼靠近。
    叶扶摇以及其诡异的声音贴在兰采薇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你在说些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兰采薇怒目而视。
    她听到叶扶摇说了些非常奇怪的话,完全不是她所熟知的语言。
    叶扶摇努努嘴说:“你以后就会懂的。”
    “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兰采薇咻地一下加速,拉开距离。
    叶扶摇咕哝道:
    “委屈死我了,我明明说的就是对付叶抚的办法嘛,听不懂怪谁呢。”
    她冲着兰采薇喊:“喂,你去哪儿啊!”
    “不要你管!”
    “我们去找曲红绡吧。”
    兰采薇像一阵风,猛地吹过来。
    “去哪儿找?”
    叶扶摇泫然欲泣。
    “你都不关心我吗?只想着曲红绡。明明我现在才是你的师姐。”
    兰采薇急于知道到底去哪儿找曲红绡,没有留意叶扶摇话的深意。
    她服软卖笑:“师姐,好师姐,我们去哪儿呢?”
    叶扶摇像条风干的咸鱼,瘫在鸟背上。
    “浊天下。”
    她拍了拍身下的鸟,说:
    “领路,去浊天下。”
    刚说完,她忽然眼睛一闭,气息一沉,睡着了。
    “诶,等等!”
    兰采薇慢了一步,就已经叫不醒叶扶摇了。
    师姐又睡着了,又不知道要睡多久。
    兰采薇问大白鸟:“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大白鸟清澈鸣叫一声,加快速度向前。
    兰采薇跟在后面。忽然,她整个人撞进一团色彩之中,但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和阻碍。
    她缓过神来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只小精怪——珠鸟。一般是用来传话的。
    珠鸟口吐人言。声音是秦三月的声音。她说:
    “抱歉不辞而别,但那样的我无法面对你们。我们会再相见的,一定。”
    珠鸟说完,就飞走了。
    兰采薇轻轻摩挲手心,笑着自语:“我就说嘛,她不会不辞而别的。”
    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明朗了。
    御剑而行,不停歇。
    ……
    “三月姑娘到底怎么了?”小白背上,鱼木好奇问。
    “你已经第三遍问了。”叶抚在前面回答。
    两匹马淌过溪涧,溅起水露。
    “你没说清楚嘛。”
    叶抚又说一遍。
    “她的状态太差了,需要一个人什么也不想,好好调整一下。就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这样,她不会不辞而别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
    “因为她很重视你们。”
    “这不完全相反了吗?”
    “因为重视,所以才不想不让你们担心。虽然不辞而别也令人担心。”
    叶抚没有说秦三月当时那种混沌到濒临崩溃的状态。
    “她喜欢你是不是?”
    “是。”
    鱼木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摇头呢。”
    “这是事实,我不会隐瞒。”
    鱼木没有把喜欢叶抚跟秦三月不辞而别联系起来。
    “你怎么想呢?”
    “我拒绝了她。”
    “啊,她已经表白了啊。”鱼木问:“就是因为你拒绝了她,她才伤心出走的吗?”
    叶抚摇头:“她很特殊。伤心是真的,但离开跟她伤心没关系。”
    “我不太相信。”鱼木觉得这可能是叶抚不愿意承认的说辞。
    “你只需要知道,她要是再陷入这种状态无法自拔的话,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就是了。”
    “好吧。”
    叶抚看了看她,“你未免有些太关心她了。你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爱屋及乌。”
    “你可真会说。”
    鱼木笑笑,“说起来,三月姑娘身上有种神秘的魅力。”
    “你能感觉到?”
    “嗯,是的,但你为什么这么问?真的存在什么特殊性吗?”
    叶抚稍微顿了顿。他想,看来鱼木跟随自己这么久,也快觉醒了。
    “没什么。”
    “公子你心不在焉啊。”
    “没有。”
    “你语气都变了。你就是心情不好吧。”鱼木说:“三月姑娘出走肯定也影响你了。”
    “说话太直可不是件好事。”
    “咱俩谁跟谁啊。”鱼木调皮地眨眨眼,“还怕说话太直吗?”
    “你是不是没见过我生气?”
    “好像是诶。”
    “那要不要我给你表演一下?”
    鱼木连忙缩了缩头,闭紧嘴巴。
    公子或许真的心情不好吧。鱼木老老实实地,一句话都没说,不去打扰。
    两匹马从一片暮色森林中穿过后,来到了平坦的草原。
    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远方有暖阳照样,整个人心情都好了。
    鱼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现在我能说话了吗?”
    “我又没让你不说。”
    鱼木嘀咕一声,“那个样子,谁敢说啊……”
    她连忙咳了两声,然后问: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问。”
    “我想了一下。虽然你可能会拒绝我,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公子,我觉得我现在可以了解了。说真的,这些天,心里总有种感觉,有什么在召唤似的。”
    叶抚偏过头认真看了她一眼。
    “我认真的。”鱼木补充道。
    叶抚这次没再推脱。
    “你是我以前的助手。”
    “助手?什么样的。”
    “提前去一个地方帮我踩点的。顺便接引我前往。”
    鱼木琢磨了一会儿,然后说:“所以,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帮你踩点的?”
    “嗯,但你是个笨蛋,被人截胡了,给我帮了倒忙,害得我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怎么回事。”
    “啊?不会吧,我觉得我很聪明啊。”
    叶抚笑了笑。
    他笑了。心情应该好一点了吧,鱼木想。
    叶抚说:“你是很聪明,不然我也不会选中你。但你的确也是个笨蛋,毕竟失误了。”
    “我能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吗?”
    “我说了你就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鱼木拒力反驳。
    “看吧,你的小聪明就在这种地方浪费了。”
    “什么跟什么嘛。”
    叶抚说:“你自己会慢慢觉醒的,别着急。”
    “我好想现在就知道啊。”
    “我跟你说了,你立马就会问更多,你现在的认知又不理解,我还得组织语言一点一点给你讲明白,费不费力啊。循序渐进,慢慢来不好吗?”
    叶抚说:“说起来,你也就是急性子,当初才会失误上当,走错地方。我都差点给你坑了,不是你,我哪里会多浪费二十几年啊。”
    鱼木小声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你还听得出来啊!”
    “嘿嘿,别生气,别生气,你若气死我如意,啊呸,我伤心,我伤心!”
    叶抚倒是给气笑了。
    “我不问就是了嘛。说起来,我还以为我们相遇是缘分呢,现在看来,真是令人失望啊。”鱼木自顾自地说:“不过也好,这下子就是注定了,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可以换个助手。”
    “啊别别别!我难道不可爱了吗?”
    “笨蛋。”
    ……
    居心站在学宫的小型浮空城广场边缘,怅然若失地看着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地方有什么她并不知道,只是无神地看着。
    鸟的振翅声惊醒了她。她连忙偏头看去,发现一只精怪珠鸟在她耳边悬停着。
    珠鸟看着她。她能看到它小巧如同细小黑色沙砾的眼睛里,流淌着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是?”
    珠鸟开口,吐出秦三月的声音。
    “居心姐姐,我总不会对你不辞而别的,换什么方式,也要向你说声再见。原谅我,草率,不顾他人感受地离去了。但,我那样的状态,实在是没办法,没办法去见你。你一定会不停地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不能说。不过,相信我,我们会再见的,一定,我从不会骗你!”
    居心鼻子有些发酸。
    珠鸟说完后,折身便飞走了。
    周礼有感而现身。他看着珠鸟远去的影子。
    “是之前等的那个人吗?”
    居心点头。她看着自己扶在围栏上的手指。手指紧紧捁着围栏,使得指节泛白。
    周礼眉目和顺,声音也很温沉。
    “总消难耐。”
    “我怕物是人非。”
    “每日每年,都是物是人非象。”
    居心没做回答。她心中秉持着一份积极的向往。
    她举目看向蓝到泛黑的穹顶,心中无限思绪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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