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万缕,隐藏着一丝忧愁的思绪,仿佛映照着刘玥儿此时怅然若失的心情!

    刘玥儿目送姚天禧离开,默默地伫立原地,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惆怅,不由得又往姚天禧离开的方向看了数次,这才转身去找李喜喜等人。

    李喜喜是看着刘玥儿长大的,她有什么朋友自己岂会不知,所以心里很清楚刘玥儿是因为心地善良不想伤那少年性命而找的托辞罢了。

    此刻见刘玥儿一人回来,就知道她已经将那个少年书生放走,走近刘玥儿身前低声道:“小姐,人放走了?”

    刘玥儿点头道:“嗯,只是个老实的读书人罢了,碰巧来此而已,无需取他性命。”

    “我知道小姐仁慈,但为了安全起见,这处据点我们还是放弃吧,以免发生什么不测。”李喜喜提议道。

    刘玥儿见李喜喜对自己无一点苛责之意,心中过意不去,歉然道:“我也知道这样做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大事,但我实在不忍伤害无辜,对不起,李叔叔。”

    李喜喜颇不以为然道:“小姐说的哪里话,我这条命都是刘大哥给的,我才不管他娘的什么大事小事,我只听小姐吩咐,用我的性命保护小姐安危。”

    “多谢李叔叔。”相较于其他一口一个为大事着想的教中骨干,刘玥儿显然更喜欢李喜喜这样感性、憨直的人。

    刘玥儿整理好心情,提起声音对其他人道:“明日起,我们于其他四处隐秘地点分头行事,四处的入教仪式等要事错开时间,由我去分批主持,这样分散开来,也不容易引起外人注意。”

    众人应允,随后刘玥儿又妥善安排好了一些大小事宜,一行人才从竹林中四面散去。

    李喜喜知道刘玥儿天生善良,此举是宁愿自己冒险四处走动,也要尽力避免其他人行踪泄露,想必自己劝说也是无用,自己能做的就是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周全。

    姚天禧回到茅庐中躺下,但毫无睡意,要不是左腿处的酸痛把他拉回现实,还感觉刚才的遭遇似在梦中,稀奇古怪的祭拜仪式,出手敏捷的魁梧壮汉,还有那双动人心魄的秋水明眸……

    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平复心绪,耳畔却总似响起刘玥儿醉人的笑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直到天色渐明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接近晌午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杨基与高启早已醒了多时,杨基瞧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劝慰道:“知道你用功,可也得张弛有度啊。”

    姚天禧心中苦笑不已,孟载兄必是以为我昨夜秉烛夜读,殊不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抹红色倩影。

    姚天禧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些,看向杨基,“谢孟载兄关心,小弟无恙。”

    高启见姚天禧醒来,急忙拿起本书前去探讨。

    杨基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对这两个能读书读到不要命的家伙毫无办法,翻着白眼道:“好歹先吃点东西嘛!”

    白驹过隙,两个来月的时间好像弹指一挥间,无论是远离纷扰的读书环境,还是不分昼夜的埋头苦读,都让三人的学识和心境突飞猛进。尤其是原本在三人中学识稍逊的姚天禧,在高启和杨基的帮助下,不仅诗词和绘画均已入门,书法一道也是一日千里。

    怎奈好景不长,这一日,三人正讨论一句诗的释义,一名下人匆匆而来,“公子,有高老爷的紧急书信。”

    杨基接过书信,看罢立刻眉头紧锁,看向姚天禧沉声道:“天禧,出事了。”

    姚天禧闻声放下手中书卷,扭头看到杨基的脸色后,心蓦地沉了下去,伸手将信接过看了一眼,泪水就涌了出来……

    信的内容仅一句话而已——孟材翁突然病故。

    经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三人早已成了知己好友,无话不谈,所以杨基与高启深知孟材翁在姚天禧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二人望着泪流满面的姚天禧,纵然文采斐然,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只一年时间,姚天禧接连失去至亲和恩师,换了谁心里也承受不住,更何况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姚天禧紧闭双眼,任泪水不断划过脸颊,想起恩师离别前的诸多教诲,暗骂自己粗心,临别前的先生好像是硬要将各种学识、道理塞到自己脑袋里一般……想必先生当时已经自知时日不多,但却为了让自己学业有所成,不惜自己性命,有意为自己安排与两位天才少年相识相交,真可谓用心良苦!

    姚天禧止住泪水,抬袖擦了擦脸上泪痕,对二人道:“孟载兄、季迪,恩师突然辞世,我必须得回去了。这些日子多亏你们照顾有加,大恩不言谢。”

    高启望着姚天禧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道:“你要多保重,若回去后有什么事你一人无力解决,一定告知我,我必不遗余力相助。”

    “是啊,我们知道你很要强,可是你孤身一人,难免力所不逮,别忘了你还有我们这两个朋友。”杨基毕竟年岁稍大一些,心中把姚天禧当做弟弟来看,此时见着姚天禧落寞凄苦的样子非常心疼,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姚天禧尽力拾起一丝笑容道:“放心吧。孟载兄、季迪,事发突然,天禧告辞了。”

    “等等。”杨基迅速收拾了几本姚天禧喜欢且尚未看完的书籍,交到姚天禧的手上,“带着吧,慢慢研习,看完了写信与我,我再为你找寻你需要的书籍。”

    姚天禧双手接过书,看着二位至交好友,眼泪又忍不住流淌出来,轻轻转过身不停擦拭,高启见状也不禁流下泪水。

    杨基和高启一路将姚天禧送出竹林,才依依惜别。

    姚天禧背着行囊远去,风吹竹叶发出的沙沙声裹着他孑孓的身影,显得无比落寞孤单。

    来时,是慈师带着尚未见过世面的爱徒,初出茅庐。

    走时,是小有所成的弟子赶见恩师棺椁,天人永别。

    姚天禧心急送恩师最后一程,快步前行,日夜不停。

    待姚天禧一路奔波赶回相城,家都没回便直奔孟家,只见孟家大门紧闭,姚天禧敲门半晌,才有人应声开门。

    开门的人是孟材翁之子孟熙,姚天禧听恩师提起过一些家事,孟熙曾有一子,可惜夭折,所以此时还无儿女,可能也因孙儿夭折,孟材翁才对机敏的天禧甚是喜爱。

    孟熙此刻神情悲苦至极,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一身粗布衣裳看上去已经几日未换,见到来者是姚天禧,便开口道:“是天禧啊,进来吧。”

    姚天禧紧随孟熙身后,孟熙好似讲给姚天禧听又好似自言自语道:“父亲这一生,为了名节放弃了出仕的机会,跑到吴中来教书,本想多培养几个天资不错又能吃苦好学的弟子,可惜或因家庭贫苦,或因贪玩厌学,竟无一人被父亲看得上眼,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被他认作心性不坚之人。直到父亲年迈,方才遇见带着束脩六礼来见他的一对父子。”说到此处,孟熙回过头来瞧了瞧姚天禧。“收你做学生的那天,父亲很是开心,所以与我也说了许多。父亲知你家境不好,又生性要强,所以难免逐渐生出一些自卑心理,便早早做了打算,对你逐步引导,最后更是不惜拖着自己年迈的身体带你去结交故人之后……那杨家老爷,到江左为官时,曾找过父亲多次,父亲都闭门不见,可为了让你结交他博学多才、远近闻名的孙儿,竟然亲自登门拜访……”

    跟在孟熙背后的姚天禧早已哭成泪人。

    孟熙将姚天禧领到祠堂,叹气道:“我就不陪你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姚天禧看见恩师牌位,回想起先生生前对自己的谆谆教诲,真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阿弥陀佛,小施主为何如此伤悲?”姚天禧恍惚间听到背后有人对自己说话,木然转过身来,原来是妙智庵的一位老僧人,往日去为亲人祈福时曾经见过几面。

    姚天禧起身还了一礼,不解道:“大师,你怎么会在此处?”

    老僧回道:“我与孟施主相识多年,也算好友,听闻他突然病逝,便前来为他超度。我在此观察你多时了,想必你就是他口中的爱徒姚天禧吧。”

    “孟先生正是天禧恩师,我收到先师过世的消息便立刻赶了回来,怎奈还是没来得及送别先生最后一程……”姚天禧没有说完便又泣不成声。

    “小施主,你我虽只有数面之缘,但我对你却了解甚多,都是源自与你师尊的交谈,每次提及你时,都是赞赏有加,并且引以为荣,视若传人,想必他也不愿见你如此哀痛。”老僧微笑说道。

    姚天禧拱手道:“尚未请教问大师法号?”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宗传。孟施主一生多行善举,放弃出仕机会来此教书育人何尝不是功德一件,且晚年收有爱徒,人生无憾,此刻已至极乐,小施主不必如此介怀。”宗传劝慰道。

    “多谢大师指点。”姚天禧感激道。

    “若日后有所困惑尽可来妙智庵寻我。”宗传双掌合十,在一旁坐下,为孟材翁诵经超度。

    姚天禧朝着恩师灵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先生之恩,天禧只能来世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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