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指陈老先生?来过,不止他,陈大人也经常来。”
    景华嘴里的陈大人,说的就是骁骑将军陈御。
    欧阳珣笑了笑,又道:“那他们可否跟其他人共同来锦华楼用膳呢?譬如他们的堂亲?”
    “堂亲?”景华豁然开朗道,“那岂不是小姐其他表亲戚?”
    欧阳珣颔首。
    景华仔细回忆了一阵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有一次见过两个姑娘随陈大人前来,当时并未想到会是陈大人的妹妹,如今来看,应当是了。”
    “你不妨同我讲一下那两位姑娘的特征。”欧阳珣循循善诱。
    “特征?”景华跟在李瑾瑜手下多年,看人一直都能过目不忘。他简单回忆,两人大致的样子就在他脑海中一目了然。
    “一个看起来趾高气昂,一看就是贵族世家的女儿;另一个有些谨小慎微,虽看着没什么大小姐气派,但举手投足亦看得出出身。”
    景华认真谨慎禀报着,欧阳珣指尖在木桌上微微叩响。
    他思索了一阵子道:“那可曾看到过一个行走不便、看起来甚是文弱的男子?”
    闻言,景华当真仔细回忆,一边想一边喃喃道:“行走不便?来的都是年轻气盛的,当真没见过行走不便的。”
    欧阳珣眉心愁思略显,但很快,也就抚平了下去,低道:“嗯,我了解了。”
    锦华楼无人见过陈家二少爷,那云韵的行踪当下也就无人可知了。
    欧阳珣自己没寻到,回到府邸,手下暗卫也回禀说,没能寻到那行动不便的陈二公子的行踪。
    “那寿春郡王府呢?半日一夜过去了,难道他无动于衷?”欧阳珣万分不解。
    “李明德自是坐不住,先是去了云府找大小姐……”
    “他找了云君?”
    “是,但两人之间……”回禀的暗卫说了一半,不知该如何描述,哽着道,“这寿春郡王对小姐好像有些……有些……”
    看他磕磕巴巴,欧阳珣心底猜出了个大概。
    打断道:“好了,说别的。”
    “是,”下属松口气,又道,“寿春郡王在云府一无所获,又去了江夏郡王府。”
    “去找李明阳?”
    “正是,但双方貌似不怎么愉快,寿春郡王空手而归,最终骑马在城中又四处找寻了几番,毫无所获。”
    “他这找法,怎么找得到?”欧阳珣看似格外看不上当今大魏王爷的智勇,言谈之间颇多揶揄,“陈家老二身子骨不行,这里还是绝顶的。”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王爷,您看要不要派小的们再去找一找他藏身之处?”
    “不必了,”欧阳珣低道,“他若想藏,谁都找不到,他救了云家二小姐,恐怕救的时候尚不知她的身份,但当下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有意藏匿,让李明德的人只能扑空。”
    “不止寿春郡王,”那下属又道,“昨夜,江夏郡王府内也派了一小支队伍,看样子,也是为了寻这云家二小姐。”
    “哦?”
    这大大出乎了欧阳珣的预料。
    猛然间,他心口弥漫着一种令他不悦的感觉——云君在云家,并没有真正交好的兄弟姐妹,这云韵竟如此受器重,看样子,当她再度现身时,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他暗自思量片刻,对下属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此刻。
    云府内。
    金悦和孟念一身疲惫,对云君禀报道:“回小主子,我们找了一夜,却……”
    之前所谓的“结盟”之时,云君就曾将金悦和孟念借给过云韵;此番云韵忽然消失,云君前一天得知消息,就派了两人连夜彻查,却没得到期待中的消息。
    闻言,云君更是不解了几分。
    这大魏都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算不得大。
    真派人去寻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难——即便是勾栏舍瓦数量不少,可云韵这样的人,目标太过明显,想在人眼皮子下偷摸存在,几乎是无可能的。
    更何况她深知除了她派出去的人,定然还有其他势力要寻云韵,可一夜过去了,云韵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比起云韵失踪,将云韵带走的人更值得她关注。
    “罢了,”云君挥了挥手,起身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随处走走。”
    走出云府,她下意识朝锦华楼走去。
    虽只一日未见,可蓦地思及李瑾瑜,她心底竟生出些说不清的牵挂。
    云君轻松穿梭于房顶之上,忽地发现前方竟有个身影,轻功不在她之下,似乎在朝着什么方向急速奔驰着。
    云君刻意一边飞驰一边隐藏了自己落脚的行踪,小心翼翼跟在那人身后。
    没一会儿,那人在一栋气派的府邸上方蓦地消失。
    云君定睛一看,竟是紧挨着寿春郡王府的府邸。
    相传是都城一富贾名下的,但富贾常年不在此定居,已然荒废了些日子。
    “难道这里有人烟?”
    正思索着,竟看到原本以为会残破的院内发出耀眼的光。
    “都看着点儿,别把不该碰的东西碰坏了,任何一样物件儿,你们十条命都不够陪的。”
    一个看似监工的人手持鞭子监管着正辛苦劳作的下人,看样子,是有人搬进了这园子。
    “奇怪,”云君不禁低道,“能搬进这园子的,想来非富即贵,这么大的事,怎么就没听人置喙呢?”
    云君又四处瞧了瞧,不明白方才那赫然的身影如何一晃就不见的,看来看去,也只能是进了这宅子。
    正思索着,她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分外瘦弱的年轻男子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被人从屋内推了出来。
    方才一脸凶神恶煞指挥苦力的人,忙将鞭子背在身后,恭恭敬敬冲那白衣男子点头哈腰连连问好……
    双腿不便的男子温文尔雅颔首。
    云君忙蹙眉细看,可那腿脚不方便的男子竟蓦地转身离去。
    她只看了个大概,心底却“咯噔”一声。
    男子腿脚不便,可那张脸,还是周正清秀的——除了气质不同,只五官来看,同她的大表哥陈御竟有着七八分的相像。
    “父亲曾说过舅伯家的事,难道这人也是……”
    她心下思忖片刻,悄悄潜入院内,在一座假山后匿身而藏,准备探个究竟。
    恰旭日东升,阳光倾洒而至,竟能照拂院内每个角落。
    云君心下暗叹:“想来这园子初建时,是下了功夫的。看来买下这里的人不仅富庶,而且明智。”
    正赞叹着,忽然听门外快速跑来一人,一边跑一边报道:“小少主,云……云王妃在府外候着!”
    云王妃?
    听到这三个字,云君眸心一顿,似不敢相信。
    她循声望去,看到被称为小少主的人自己推着身下木制轮椅“走”近了些——果真像是陈家的后人。
    “云王妃?”他发出同样的疑问,只是声音清澈甚至带了些稚气,如同初秋清晨山间泉水,“怎会先惊动她的?”
    “小的不知,小少主,要请进来吗?”
    “王妃驾到,你拦得住吗?”
    那人话中带了几分笑意,却不是自傲或讥讽的笑,令人听了如沐春风。
    思及有可能的亲缘关联,云君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浩浩荡荡闯进来一行人。
    “既是在我五弟府邸边上,我自然该来看看,倘若住进来的人经营不三不四的勾当,坏的岂不是我们皇家的颜面?”
    云馨进了门趾高气昂、睥睨四方,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思。
    只是云君细看一二,发现她看起来较之前憔悴了几分,双眸中经常流露出的炫耀之情亦无踪无影,周身上下只剩“王妃”这一身份带给她的凌厉及冷酷。
    云馨一阵气势汹汹,坐轮椅的男子竟仍温文尔雅道:“未料到小宅新修竟惊动了云王妃……”
    他一面说一面双手撑轮朝前缓缓移动着。
    一旁的下人作势要帮手,却被他拂手制止了。
    云馨轻甩水袖、侧了身,看到迎面而来的所谓家主是一个残废,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轻扬下巴,眸光都更冷冽了几分。
    “呵,”她从鼻孔中冷哼一声,又道,“早就听说这探月园的主人富甲一方、身份神秘,我一直以为是个老者,哪想得到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和体统的——”说着,她又冷睨那人动弹不得的双腿一眼,刻薄道,“废物。”
    “废物”二字说出口,年轻人身后跟着的一个下人当即提刀上前半步。
    云馨的眼神也随着他的足尖轻飘飘闪了下。
    她身后竟蓦地挺身而出一人,持刀就冲年轻男子旁边的下人砍去——一刹那,那人躲闪不及,手指竟被砍掉几根,鲜血四溢。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两方亦剑拔弩张。
    云君心口一阵义愤,她定睛瞧了瞧,方才云馨身后动手的人之前从未见过,也并未在李明阳身边见过,可心狠手辣的程度,倒是跟前一世的云馨相配得紧。
    坐在轮椅上的人面不改色,只轻轻回身冲自己身边受了伤的手下道:“快下去吧,唤个好大夫来看看。”
    “少主,您……”
    他轻轻摆手道:“我不会有事的。”
    那人用力捂着伤口,似是难以抉择。
    男子开口莞尔道:“我当初买下这探月园,就是因为挨着五皇子的王府,图个安宁罢了,既然是在这么矜贵的地界,又怎么可能发生让旁人叹为观止的事呢?倘若真得发生了,概不是我时运不济,而是闹事者太过目中无人、为非作歹吧?”
    他说得轻松。
    却已将云馨和身后的走狗骂了一通。
    云君亦跟着为他捏了把汗。
    果真,云馨柳眉倒竖,直接从身后下人的手中将方才那把砍下几根手指的剑握在掌中,怒气冲冲冲轮椅上的人刺了去!
    嘴里骂道:“在京城,还轮不到你这种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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