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煜随着那衙役一路到了议事厅,毕良已经在等他了。屋中站着的毕良看着不过三十出头,一身官服,仪态端正,气度也颇为从容,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正直可靠之人。

    见耿煜进屋,他先命人上了茶,和耿煜稍微叙了几句闲话,才慢悠悠的意有所指道,“下官来前听闻摇光西域贫瘠苦寒,如今亲自来了这边,却觉得此处确是个秣马厉兵的好地方。”

    耿煜勾了勾唇,“毕大人如今也见过了西戎各部,想必也体验了一番此处彪悍民风。何况伏玉城还常有匪患,如若我摇光常年兵马软弱,毫无准备,又如何能制得住他们?”

    毕良赞成的点了点头,语气间也有些感慨,“是啊,可惜王城里端坐于高台华座之上的皇室贵族们没能体验过此间不易,只觉得和平皆是用三寸不烂之舌便可以谈来的,或是和他们玩弄权术一般简单罢了。”

    耿煜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茶杯有些粗粝的杯壁。

    “那群眼高于顶、不识人间疾苦之人高坐于众人之上,随随便便依着自己的想象便能这般指手画脚,”毕良声音逐渐放轻,到最后仿佛一声喟叹,“八皇子难道就不想……”

    他的声音渐散于空气中,平伸于半空的手掌却缓慢又坚定的翻了个面,仿佛无形之中倾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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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一看着垂首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耿十,面色一变再变,“……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才,只是一错眼的功夫……耿九现在正在那边仔细搜寻。”耿十半跪在地上,冷汗顺着后脖颈流进衣领里,凉意渗进心底。

    耿一看了一眼议事厅的方向,最后咬了咬牙,“先带我去看看耿夫人失踪的地方,我再去禀报主子。”

    两人二话不说便去了那栋建筑旁,耿九正在拐角处的墙壁上敲敲打打,时不时附耳倾听。两人到他身边时,他正好在墙壁某处用力一按,推开了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暗门。耿一看着那扇暗门后通向地下黑暗深处的台阶,面色冷凝,“……我这就去通知主子,耿九去找其他护卫来,耿十先下去探探,自己小心别打草惊蛇让夫人受伤了。”

    耿九耿十快速应是,三人皆成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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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锦鲤坐在黑暗中,她的视力远超常人,因此能看清前方的瘦削少年正在墙壁上摩挲些什么。看了半天,她才出声道,“你在摸那个凸起的石头吗?在你右手边两指的位置。”

    少年:“……闭嘴。”

    小锦鲤:“……哦。”

    她方才走过那个拐角时,便被一双细瘦又有力的手一扯,跌入了一旁墙上打开的暗门里。随后那双手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捂着她的嘴,将她拖拽着下了台阶。

    她视线最后便是那道缓缓合上的暗门,掩盖住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待到暗门完全关闭,那人才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有些喑哑的少年嗓音自她身后传来,“叫也没用,他们听不见,救不了你。”这人说话时的腔调有些奇怪,不像是摇光人。

    小锦鲤眨了眨眼,顺着他掐着自己脖子的力道缓缓倒退着下台阶,“我没想叫啊……可不可以让我换个方向呀?这样退着走有点难受。”

    挟持着她的人不动了,好像在考虑她的要求是否合理。最后那人还是松开了手,抓着她的胳膊向下走去。

    小锦鲤这次才看见,挟持了自己的是个瘦削的少年,赤裸着上身,腰间围着奇怪的衣物。他下楼梯时微微低着头,脖颈处的骨头一节一节很明显的突起,仿佛要刺破皮肉。

    这条楼梯很长,而且并不是一直向下走,中间还有不少岔路。小锦鲤偷偷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在每个拐弯的地方用簪子的尖端划出一条痕迹来。

    为了掩盖这点声响,她想了想,开始问扯着自己的少年话,“你是谁啊?……你叫什么名字?捉我做什么呢?……”

    她才问了几句,少年便凶巴巴的转过头来瞪她,“闭嘴!”

    这里太黑,少年并不能准确直视着她的眼睛,因此原本凶狠的怒视看错了地方,显出几分莫名的喜感来。

    小锦鲤:“……噗。”

    小锦鲤:“咳,好哦,我不说话了。”

    直到刚才两人停在这个地方,少年在她的指导下摸到了那处机关,按了下去,又是一扇门打开。室外突然刺入的光线让小锦鲤也不由眯了眯眼,那少年稍微适应了一下光线,转过身从衣摆处扯下一条布料蒙住她的眼眸,才扯着她的手臂继续向前走。

    听着四周似乎没什么人声,是出城了吗……?

    小锦鲤手指动了动,刚才一直握在她手里的发簪掉到了暗门旁不太显眼的地方。挟持她的少年听到什么声响,回头望了一眼,却听见身旁的小姑娘又用那种又甜又软的声音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少年又凶巴巴道,“闭嘴!”看着这小姑娘被他凶得憋了憋嘴,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才扯着她的胳膊接着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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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里,耿煜沉默良久,才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这些事情,父皇自有定夺。”

    “皇上心里自然是有所打算的。可是如今,贵妃娘娘才是皇上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人。”毕良收回手,语气里微微有些失望,“八皇子难道要坐以待毙?”

    耿煜把玩着那个茶杯,垂眸看着杯子里清澈的茶水,“我虽然于十一岁时便离开王城,却也有些自己的渠道知晓王城消息。据我所知,毕大人与我那二皇兄……向来走得很近。”他说着,抬眸看向毕良,似笑非笑道,“如今便不用再装模作样来试探我的口风了吧。你且让我那二皇兄放宽心,他竞争对手再多,也没有我什么事。我此番前来,也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你确实是个能镇得住西戎的城主罢了。”

    毕良愣了一瞬,他确实没想到耿煜常年远在边塞伏玉城,却还能知道王城的一些事。苦笑一声,毕良从袖中拿出一份书信,双手呈给耿煜,“八皇子虽然能力不凡,可是到底不在王城,其中关节众多,下官一时之间也无法一一解释清楚……不过有件事还希望您明察,下官与二皇子走得近,不过是那位的意思罢了。”

    耿煜接过那份书信,毕良向他深鞠一躬,“皇后娘娘向来都很惦记您。”

    耿煜拆开信封,里面是皇后亲笔所书的一份信,还有一块皇后母家的腰牌。不待耿煜说话,议事厅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毕良颇为不悦的站起身朝门外道,“我不是说过不许靠近议事厅吗?退下去!”

    耿煜听着节奏奇异的敲门声,皱了皱眉。他压下心底突然涌起的不安,站起身朝毕良歉意一笑,“这位可能是我的手下。”两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就见门外耿一利落的半跪下去,“主子,夫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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