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盘剥过甚
    这上每天都发生着快乐的,悲伤的,高贵的,无耻的,善良的,阴毒的事情。
    无论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太阳依旧照常升,天山依旧巍峨,山顶的白雪依旧常年不化,哈密国依旧运转的如同水车一般平缓。
    农夫们在露水落下去之后就去了农田,工匠们在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也去了作坊,小孩子们极不情愿的拖着书包去了学堂继续面对先生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该去作战的将士们去了胡杨城,该去做生意的人早早来到了集市。
    铁心源自然也早早地来到了议事大厅,今天将会有一场冗长的会议要开。
    王安石带来了大宋新的要求,契丹国的使者也带了契丹皇帝的最后通牒,喀喇汗国的使者迪伊思希望哈密国能够开放天山路,让这条路成为西域的自由商道,哈密国不能在天山路收取第一笔重税,只能在商贾交易的城市收取,且不能超过哈密本国商税。
    迪伊思这一次来到哈密,不仅仅是代表着喀喇汗一国,还负有代替大食,塞尔柱,新兴的萨拉哈西以及准葛尔沙漠七十六个绿洲部族说话的权力。
    泽玛从西夏带回来的消息同样不太好,西夏太后莫藏氏正在修建的承天寺没钱修建了,希望哈密国能够支援佛国玛瑙一千斤,金箔六千尺,黄金一万两,好让这座皇太后为保毅宗皇帝李元昊“圣寿以无疆”,护佑李家天下和西夏江山“延永”坚固。
    听来很麻烦,其实只要哈密国击败契丹,这些要求会立刻消失,如果哈密国被契丹打败,这些要求根本就满足不了这些人的胃口。
    说白了,就是趁火打劫而已。
    迪伊思之所以扯虎皮拉大旗的弄了这么多人来支援自己的行为目的就是施压。
    如果喀喇汗真的想要借着契丹人进攻哈密的机会偷袭哈密,喀喇汗国只会保持绝对的安静,不会这样把声势弄的浩大无比。
    阿丹率领六万饥肠辘辘的远征军已经抵达了白沙瓦城,只要再向前八百里就能抵达富庶的天竺,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掉头回转。
    迪伊思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受阿伊莎的指派,瞅瞅能不能趁机从哈密国弄点好处回来。
    落井下石是每一个政客都必须会的一种技能,这无关乎道德,只关乎利益。
    契丹人的大军已经开始征召集合,这时候再来最后通牒也不过是走走形式,为自己讨伐哈密寻找一块遮羞布。
    当然,契丹人还梦想着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从哈密攫取巨大的利益。
    大宋枢密使司认为大宋军队为了帮助哈密国正在控河湟而窥河西,逼迫西夏不能动弹,又有高元亭兵出雁门关在十八盘修筑关隘,逼迫契丹人不能将西京的军队尽数抽调,从侧面给了哈密国极大的奥援。
    鉴于此,哈密国应该支付大宋一部分粮秣与火器为酬劳,弥补大宋这些不必要的军事行动产生的消耗。
    不论是大宋,还是契丹,西夏,或者喀喇汗,他们的要求都非常的无耻,且无理。
    这个时候就要看哈密国如何取舍了,契丹人的要求自然是要严词拒绝的,两国之间都要开战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除非哈密国投降,否则战争将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于是,哈密国朝议过后,嘎嘎就带着城卫军受命驱逐契丹使节,在保证他们的生命不受威胁的前提下送他们离开了哈密,顺便带走了铁心源“你要战,我就战!”的强硬回答。
    迪伊思的要求也被哈密国言辞拒绝了,她仅仅得到了一个向喀喇汗国低价出口粮食的承诺。
    西夏的使者很受哈密人尊敬,铁心源不但一口答应了莫藏氏的要求,还主动要求派出哈密最好的画师前往承天寺工地为西夏绘制佛像。
    而西夏的使者莫藏氏的男宠多吃己更是在温泉馆里过的乐不思蜀。
    最难缠的就是大宋的使节王安石。
    他对哈密国驱逐契丹使者非常的赞同,却对哈密国对西夏使者保持暧昧的状况非常的不满。
    他认为,哈密国应该沿用对付契丹人的法子来对付西夏人,而不是用卑词厚贿来安西夏人之心。
    为此,他不惜在哈密的朝议上大声的咆哮,指责哈密有两面三刀之嫌,哈密国只应该有大宋这样一个肝胆相照的盟友就好,完全没有必要拉拢西夏人。
    这是铁心源第一次面对王安石,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大宋士大夫们在帝王面前那种豪放的气概。
    好在有霍贤这样的人在前面顶雷,王安石的黄板牙看来就不那么刺眼了。
    廷辩不过是一个表达立场的方式,王安石在朝议上充分表达了自己立场之后,却对大宋的要求只字不提。
    他同样清楚,当契丹人的使节,西夏人的使节,喀喇汗的使节只能在城主府外等候廷议结果的时候,他同样身为使节却能走进哈密国的朝堂,亲自参与国策的制定,这本身就是对大宋,对他的一种尊敬。
    大宋对哈密国的要求也不适合放在公开场合里谈论,这样做会让哈密国的臣子们对大宋产生疏离感。
    大朝会开了整整一天,等到结束了,所有的意见统统形成了本章,所有的人都疲惫不堪。
    天山的月色极好,忙碌了一整天的铁心源邀请王安石与霍贤一沿着盘山小道散布,被王安石和霍贤极为愉快的应允了。
    这是一座孤立的山,不算高,就矗立在清香谷里,是铁心源为母亲散心特意开发出来的,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两边挂满了灯笼,光色柔和,一点都不夺取月色。
    “介甫先生来哈密已经快要半年了,却不知对我哈密有何评价?”
    王安石见铁心源发问,不由得笑道:“此话只适合在山顶发问,不适合在山脚攀谈。”
    霍贤嘿嘿笑道:“山巅可看见我哈密盛景象,山脚却能看见我哈密深厚的根基,看来介甫兄是要大大的夸赞我哈密的盛气象了。”
    铁心源笑道:“霍相此言差矣,我哈密才刚刚上路呢,何谈什么盛景象,此时景象不过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而已。”
    王安石早就领教了哈密国君臣的无耻,听不得他们相互吹捧,遂岔开话题道:“老夫也很想知道大王对我大宋的评价。”
    铁心源笑道:“子不言父过!”
    王安石点点头道:“不论从人伦大道,还是从道义上来看,大王这句子不言父过都是极为妥帖的。
    然,如今的大宋历经百年风霜,年轻的身躯已经逐渐老迈不堪,如同羸牛负重不知那一天就会停下脚步。
    即便是儿子,这时候再说什么亲孝隐隐才是最大的不孝。”
    铁心源莞尔一笑,摘取一片清香木的叶子放在鼻端轻轻地嗅着,过了片刻才道:“我听说河北之地十顷,韩氏一族就有两顷?”
    王安石沉默一下,立刻道:“大宋不禁田亩兼并。”
    铁心源笑道:‘我没有说韩氏一族贪婪,是在说韩氏一族无能。”
    “此话怎讲?”
    铁心源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田亩乃是贫弱百姓养家糊口的根基,韩氏一族乃是华门在大宋毫无廉耻的抢夺百姓养家糊口的土地,不但不能自肥多少,反而落人口实,实在是不智,此等人家最多能成为看守门户的恶犬,却无法成为笑傲山林的猛虎。”
    王安石笑道:“老夫知晓,大户人家兼并田亩会减少纳税的人家,最终导致税源枯竭,国家也将陷入贫弱的困境,这确实是大宋的弊端,却非韩琦一家一户。
    老夫看过哈密山川水册,你哈密官员同样有田亩赏赐,如今,你哈密刚刚建国,赏赐还不丰厚,假以时日,霍兄名下的田亩也会堪比韩氏一族。
    大王既然已经知晓田亩兼并乃是弊端,为何还要萧规曹随的继续走大宋的老路呢?”
    铁心源认真的摇头道:“不一样,霍相在成为哈密相国之前,首先是哈密臣民,既然是我哈密臣民,他就有资格也必须分配到一块足以养家糊口的土地。
    但是,在领取这块土地之后,霍相原则上就不再有土地奖励了,更多的则是,盐泽,矿山,作坊,和金银方面的奖励,霍相如此,其余官员也同样如此。”
    “如此说来,天下土地都将是大王一个人的?”王安石的话语嘲讽的意味非常的浓厚。
    霍贤有些不悦,张嘴道:“哈密地契已经规定死了,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即便是此人犯罪,也不可剥夺他的口粮田,即便是大王自己也无权收回。”
    王安石吃了一惊,连声问道:“大王竟然限制了自己的君权?”
    铁心源呵呵笑道:“以前不知道从哪里听过一句话,叫做茅屋虽破,风可进,雨可进,大王不能进。”
    王安石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铁心源再次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不是先生理解的那样,我只是准备给小民留下最后一片可以遮身的瓦片,不让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也被皇权或者其余的人什么用什么不名誉的法子弄走。”
    王安石勃然大怒指着铁心源道:“大王认为我大宋盘剥百姓过甚?”
    铁心源瞅着王安石的指尖笑道:“我母亲从横山带来很多大宋流民,他们会觉得先生说的这句话好没道理。
    如果不是你们盘剥过甚,他们如何会离开大宋宁愿与猛兽,毒虫为伍,宁愿放弃大宋军队的保护,冒着被西夏人杀死的危险也要离开大宋。
    苛政猛于虎这回事史书上不绝于耳,怎么?介甫先生治经多年,没有听说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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