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香茹继续一人去干活,跟昨天一样,风大水冷冻得哆嗦。

    同样还跟昨天一样的是,茜草又逮机会给香茹预备好了热糖水,香茹一口气喝了一半,突然想到应该问问昨天的事。

    “那个……”

    “别说话,快喝,当心隔墙有耳,不管发生事,你都要咬牙忍下来,别让人逮着机会赶你出去。还有,这是防冻膏,小心别冻伤了手。”香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茜草截去话头,跟着蚊子哼哼似的交待几句,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个白釉的扁瓷罐子塞进香茹怀里。

    听茜草如此说,香茹也就不再言语,大口喝完剩下的半杯糖水,端起盆子下楼继续干活。

    连续下雪的日子持续了五六日,雪停了之后又刮了三四天的大风,接着又是阴雨雪的交替上场,如此反复折腾了半个多月,当大家踏进了一年中最后一个月,终于盼来了老天放晴的日子。

    天冬和麦冬的病在这些日子里都养好了,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有了她们在,茜草也就没法再背着别人的眼睛给香茹热糖水,因此每天干完活三人都是冻得龇牙咧嘴地往回跑,跳到炕上裹着被子哆嗦着一起咒骂老天。

    天一晴,积雪就开始缓慢消融,屋顶上的积雪化为雪水淅淅沥沥的滴下来,廊檐下方的地面和栏杆上总是湿湿的,风一吹就冻成了冰,打扫的时候香茹她们又多了一道除冰的工作。

    这天干完活,见着太阳好,香茹三人把被子抱出来放在院子里晒晒,别屋的姑娘们看到也抱出来各自的被子,一时间院子成了被子的世界,大家捧着针线笸箩背靠着大棉被而坐,头顶上暖洋洋的太阳晒着,别提多惬意舒服。

    中午过后,茯苓来敲香茹的房门,脸上挂着同情的微笑,说今天药房事多,人手不足,方姑姑就近方便,把她院里的人都调去做事了,结果晒着的药材无人料理,让香茹辛苦一趟,去把药材收一下。

    香茹心里咯噔一沉,明白该来的还是来了,方姑姑这经典的整人招数自己有幸要亲身感受一下了。

    “好,方姑姑的差事,求之不得呢。”

    香茹堆起满脸真诚的笑容,随茯苓去了前面。

    一跨过角门的门槛,还在廊下,就看到了院子里两个大架子,六个簸箕装得满满的,装药的麻袋在游廊栏杆上搭了一长排。

    “呐,就是这些,上次你也做过的,不用我再教你怎么做了,动作快点啊,要是天黑还没弄完吃亏的可是你。”茯苓往院中虚指一下,扔下香茹就自己走了。

    香茹硬着头皮走到院中,原地转了一圈,发现安静得一点人声都没有,不去想那些人是不是隐藏在厚厚的毡帘后头看好戏,香茹先去检查这些药材。

    上次就见过的三层大架子,香茹很清楚拣一簸箕的药得用多久时间,而今天这都得她自己来收拾,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有好果子吃,香茹敢拿所有身家打赌,摆出这种阵势的人根本就不是纯粹为了当日那摔跤受伤的丫头来惩罚她的,而是借机想撵她出去罢了。

    香茹走到最近的架子前想看看药材,脑子一下“嗡”的就大了,簸箕里根本不是一味药,而是混了四种药材,摊得平平整整。

    这下可好,六个簸箕,每个四味药,就她一个人分拣,这不就是要逼她出绝招么。

    香茹仰起脸,做了几个深呼吸,冰冷的空气进入肺中,带来了寒意也让她飞快地冷静了下来,拍拍脸要起精神,香茹返身拿来四个麻袋,把袋口敞开,再反折几下,使麻袋能安稳地站在地上。

    香茹拖出最下层的簸箕,但并不完全拖到地上,而是拖出来一半,借着架子与地面的高度差,让簸箕斜着靠在地上,接着又拿来四五个麻袋当垫子扔在簸箕前面,那四个麻袋两两搁在两边,再把长柄推子放在身后,一切都准备好了,香茹才在麻袋上坐下来,把簸箕摆在双腿上,双手开弓,飞快地收拣药材。

    前世会去做营养师是受家庭的影响,家里是种中药材的药农,土地被药厂租赁,全村人都为药厂种植各种药材。每当收获季节,新鲜药材要先拣选再清洗,摘去非药用的核粒、果柄、枝梗、皮壳等物,只留下药用部分,然后清洗干净,最后干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留药材的有效成分。

    小时候没少给大人们打下手,拣选和清洗她都干过,当年孩子心性,把游戏和做事合二为一,练出一手绝活,她可以低着头只凭眼角余光就能准确地把手上拣选好的药材扔进各自的笸箩或垃圾桶里。

    后来离家读书后就没再干过这活,但身体还是留下了记忆,日后自己独立生活时拣菜是把好手,一把叶子菜到她手上三两下就搞定。

    说来也巧了,现世的香茹厨房杂工出身,每日那么多菜就靠她们三人处理,个个练得手脚麻利,现在来说反倒给了她绝好的掩护,就算她动作再快,估计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香茹撇撇嘴,她不敢保证天黑前是否能全部完成,但至少她不会让那帮心理变态的家伙有机会折磨她太长时间。

    香茹的绝招说起来其实并没什么秘密,不过是手眼的高度配合,眼睛看到什么药材,手上就能拣出来,并立刻扔进身边的麻袋里。四味药分别扔进那四个袋子,一个不错,一个不漏。

    一开始香茹动作还比较慢,拣菜跟拣药毕竟不同,随着所拣的药材越来越多,香茹逐渐找回了小时候的手感,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只看她勾着头眼睛盯着簸箕,双手像划水似的拿起药材就往身旁扔,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利落。

    香茹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去想现在什么时辰,不去想是不是快天黑了,她放任思绪飘飞,幻想自己被收徒,考中医婆,离宫独立,幻想是开诊所做大夫,还是开酒楼当厨师,有没有可能勾个帅哥做老公……想一切能想的,就是不想手上现在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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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草在茶水房里烧水泡茶,听到有人议论,前面药房院子又有可怜虫被方姑姑整了,独自一人要拣六个簸箕的药材,不知道等天黑后会被怎样戏耍挨打。

    茜草听过就完,没往心里去,等茶泡好了,她托着茶盘往前面值房走,今天谢医婆当值。

    来到第二进院子,见到在院子里埋头苦干的可怜虫,好奇的望了一眼,结果认出是香茹,大吃一惊,赶紧低头走开。

    谢医婆得到茜草线报没有半点动作,既不吃惊也不皱眉,完全就当是听了个八卦,还笑着和同屋的医婆们打趣了几句,淡定的吃着刚送来的点心,喝着新泡的热茶。

    师傅就是师傅,比小徒弟沉着得多。

    茜草见谢医婆不动,猜测师傅必定已有主意,于是她默然退下看书去了。

    申初二刻,今天当值结束,医婆们散值回屋。

    别的医婆到点就溜,谢医婆不急不躁慢悠悠地指挥着茜草收拾书本纸笔,故意慢了一会子才领了茜草踏出房门。

    这一慢,等她来到第二进院子的时候,前面先走的医婆们已经看不到人影,院子里也无其他人走动,只有游廊上的谢医婆茜草和院子里埋头拣药的香茹,此时她第二个簸箕已拣了一半,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天黑前全部拣完了。

    谢医婆走在内侧,茜草走在外侧,一开始两人只是正常走着,都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个大活人,茜草还指指点点,似是小孩子幸灾乐祸般地取笑了一番。

    待两人走到库房门前的游廊台阶处,视线没有了廊柱的遮挡,辛苦工作的香茹完全暴露出来,谢医婆就在此时脚步一顿,一副像是看到面熟之人的样子,抬手制止茜草的取笑,步下两个台阶,倾着身子仔细打量香茹。

    香茹完全不知,她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眼前的药材上,压根不知道身后有人。

    谢医婆看了一会儿就被香茹这熟练的分拣动作吸引住了几分心思,心里随即淡淡地笑开,欣慰自己没有看走眼,不枉她当初特意去查名册正本,别的不说光看她这动作,就知道她在家时肯定与药材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

    谢医婆心里是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是一副“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的疑惑表情。

    她走下台阶,来到香茹身侧,可香茹为了追逐阳光,正好背对着谢医婆的所在方向,于是谢医婆特意绕着香茹转了一个圈。

    见香茹还是没发现自己,谢医婆只得自己继续完成这幕独角戏。

    她站在香茹的右边,拉住了香茹的右胳臂,打断了她的工作。

    动作节奏突然被打断,吓了香茹一跳,抬头想看是谁跟她捣蛋,谁知眼前出现的却是凑到近前的谢医婆的脸,又吓得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结果好巧不巧地一脚绊在旁边的麻袋上,身子立刻失去平衡,亏得谢医婆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谢医婆?”

    “哎?香茹?真的是你啊?我刚才就一直看你眼熟。你在这做什么呢?”谢医婆一脸欣喜的牵着香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我……我在拣药。这大天冷的您怎么在外头?赶紧回屋去吧,别冻着。”香茹急忙又怯怯地抽回手,这次记得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拉开点距离,一副诚惶诚恐不想有太近距离的样子。

    谢医婆皱起眉头,脸色不太好看了,“哎,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上次见你那活泼劲哪去了?我都不知道你调来了这里,怪不得说这段日子的饭菜不好吃,原来你没在厨房做了。你几时进来的?”

    “是容姑姑调我进来的,说药房今年要走的人多,怕人手不足,就调我进来了。”

    “原来是这样。来这里也挺好的,省得天天在厨房烟熏火燎的,这么水灵的姑娘要是变成黄脸婆可就难看了。”

    香茹面露尴尬神色,没有接话。

    谢医婆却恢复了一脸喜色,仿佛没有看出香茹此刻心不在焉的状态,转个身去看香茹正在做的活。

    混了四味药的大簸箕,已经拣了一半。

    谢医婆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继续查看起其它几个簸箕,看到都是混合药材,那张脸黑得跟涂了墨似的,连茜草都吓到了,站在旁边不敢出声。

    谢医婆冷眼在院子中间缓缓转了一圈,目光在四间屋子上都停留了好一会儿,像是要用目光把那厚厚的毡帘给冰冻起来,好一会儿才冷着一张脸重新面对香茹。

    “香茹,这谁交给你的活?”谢医婆不光脸色冰冷,连声音都好像冻起来了一般。

    “是茯苓姑娘安排的,说今天事忙,人手不够。”

    “茯苓是你的顶头上司?”

    “是的。”

    “嗯,既是她交待的,你就好好做吧,日后有空记得来找我喝茶,我就在后面那进院子住,随便问人都知道的。”

    “医婆贵人多事,不敢叨扰。”

    “这是说的什么话,当日在肖姑姑面前,我俩不是畅谈甚欢么,怎么如今倒跟我生分起来了?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不当值,等你来喝茶。”

    “这个……”

    香茹为难的想再要推辞,旁边茜草大步上前来,毫不客气的推搡了香茹一把,大声为自己师傅抱不平。

    “师傅看得起你才请你喝茶,你别不知好歹,左推右阻的,你当我师傅是什么人了?”

    “茜草,不得无礼。”谢医婆拽过气鼓鼓的茜草,又拍拍香茹的胳臂,“我先回去了,你继续做事吧。”

    “是,天冷路滑,医婆慢走。”

    香茹目前谢医婆和茜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角门那头,才转身继续分拣药材。

    只是这次才做了盏茶工夫,茯苓跟鬼魅似的从香茹身后冒了出来,脸上是刻意讨好的笑容,用力过猛到连牙花子都呲出来了,看着都不像平时的茯苓了。

    “香茹啊,你忙了这一下午,辛苦了。冷了吧?赶紧回屋暖和暖和去。”

    “还有好多没拣呢。”

    “没事没事,方姑姑那边事情做完了,剩下的都交给那些丫头们吧,你的活完了,赶紧去歇着吧。”

    “哦,那我回去了,您也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外面忙前忙后的。”

    先前是演戏所以表现做作,这会儿茯苓叫她去休息,香茹才不推辞呢,只客气一回立马借坡下驴,拍拍衣服,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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