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锐苦笑一声,揉了揉太阳穴道:“先说好消息吧,坏消息太多,能躲一时算一时。”
    李邝点头道:“好消息是我已经按你的吩咐,从唐久光的财政,以及孩童失窃案入手,查到了一些内幕。”
    “哦?”
    徐锐心中一喜,忙道:“你快说说。”
    李邝道:“首先唐久光并不是一直财政紧张,这些年他在戏园一掷千金,好几个戏班子都全靠他养活,每年支出在十万两左右。
    另外他还在婵娟阁里长期包了三个姑娘,其中有两个都是头牌,每人每月缠资都要万两以上。
    不过大约从半年前开始,他的财政的确出了一些问题,豢养的戏子和两个头牌姑娘都弃了,而且直到案发当天都一直在变卖家产。”
    “连戏子和姑娘都豪掷千金,这么说他家每月花销至少也该在七八万两上下,这都赶山皇帝了,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哪里来这么多钱?”
    徐锐摩挲着下巴,不解地问。
    李邝道:“他的父亲当了二十几年户科给事中,本就存了大量关系。
    自高中之后,他也一直在户部任职,从户部主事干到侍郎,前后已超过三十年,对户部上下了如指掌,再加上他属于太子一党,各地官员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从十三年前开始,他便一直在利用这些关系偷税漏税,走私皮货、丝绸、瓷器、木料等,据我估计一年盈利大概超过百万两。”
    “百万两!”
    徐锐眉头一皱,说道:“如此大的产业一定已经形成了利益链,所需关系网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能够打通的,我猜他大概是太子党发暗财的代理人。
    若真是这样,那便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既然这笔钱是属于太子的,那他即使能够支配其中的一部分,也不足以支撑如此奢华的生活。
    第二,半年之前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打破了他的生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招来杀身之祸?”
    李邝道:“另外一个消息或许可以解答这几个问题,我查过锦衣卫的内档,长兴城最早出现孩童走失也是十三年前,恰好与唐久光大兴商道的时间吻合。
    另外,半年前长兴城因为许多孩童丢失造成恐慌,长兴府三番两次调查无果,为平息民愤,居然听信江湖术士所言,请各大法寺进行超度。
    别说,自此之后孩童丢失案件的确锐减,而与此同时,唐久光的江南商道也在同一时间突然关闭。
    江南商道是他那些生意最大的一条商道,盈利至少占所有生意的一半以上,也就是说这半年来他的进项锐减了至少数十万两。
    更有意思的是,之前长兴城发生过一起连环杀人案,死者全是富商,时间也恰好是在半年前。”
    徐锐点了点头,又想起画在密室墙壁上的那朵小花,呢喃道:“唐久光,他果然与孩童丢失案有关,看来这件事看来还不是单纯的捞钱啊,还有连环杀人案和他有没有关系呢?”
    正想着,李邝又说道:“其实要查清这件事或许不是太难,因为唐久光的生意多走水运,既然是走私,那么河道衙门必然绕不过去,当了十八年河道总督的万贵隆必然是知情人。”
    徐锐点头道:“不错,进出长兴城的货物都会接受河道衙门的严格巡检,唐久光无论是拉货进长兴城销售,还是异地销售直接拉银子进城,都不能绕开此人,你去查过没有?”
    李邝叹了口气:“去了,不过这便是我要说的坏消息,万贵隆死了。”
    “死了?!”
    徐锐目光一凝:“什么时候死的?”
    李邝道:“大约半个时辰以前,就在我刚刚赶到河道衙门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意外,悬在正堂高坐之上的‘浩然正气’牌匾突然坠落,刚好砸在他的头上。”
    “嘶……”
    徐锐倒吸一口凉气,冷笑道:“被正堂牌匾砸死的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难道有人知道你在查他?”
    李邝神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咱们已经非常小心,照理说不应该会有人知道我也在暗中调查此事。”
    徐锐微微点头:“我也不敢相信,若幕后黑手真的知道你在查他,那这帮人也太神通广大了……等等……”
    徐锐突然回忆起一个细节,惊道:“你方才说唐久光之前在婵娟阁包了三个姑娘,其中两个是头牌?”
    李邝点了点头。
    徐锐又问:“后来他财政困难之后两个头牌的缠资都停了?”
    李邝又点了点头。
    “那剩下那个不是头牌的姑娘呢?”
    “这……”
    李邝微微一愣,这些线索他也是通过几层线人转述,先前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此时被徐锐一说才发觉的确有些问题。
    “我现在就去查。”
    李邝沉声到。
    “不忙。”
    徐锐摇了摇头,凑到李邝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邝狐疑地望向了他,没底道:“这样真的可以?万一要不是这么回事呢?”
    徐锐叹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试试总没有坏处。”
    李邝点了点头:“好吧,我现在就去办。”
    说着他如之前一晚一般,往后退了几步一个闪身隐入黑暗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
    徐锐看着这一幕哑然失笑,曾几何时,他是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所谓的武学或体术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些下九流的东西,但见识过这么多高手之后,他竟也开始羡慕起这些高来高去的家伙。
    李邝刚走不久,一队差役便匆匆找了过来,说是裕王请徐锐到唐府正堂,有要事相商,徐锐见差役们说得郑重,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去。
    正堂里,陆尚书面沉似水地坐在一边,裕王焦躁地在场中来回踱步,刘浩飞坐在下首脸色阴晴不定。
    “徐兄你来了?快过来坐。”
    见徐锐进门,裕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连忙请他做到侧坐之上。
    “出了什么事?”
    徐锐问到。
    裕王看看陆华,再看看刘浩飞,叹了口气道:“河道总督万贵隆死了。”
    “什么?!”
    徐锐虽然早已猜到万贵隆的死定会第一时间传到刑部,但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果然三人见此并未起疑,裕王叹了口气,对刘浩飞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具体情况还是让刘大人说吧。”
    刘浩飞朝徐锐拱了拱手,开始介绍起情况来。
    原来刘浩飞这段日子一直没有闲着,他也想到了要从唐久光的财政入手来查此案,自然发现了他那些大手笔的生意,随之也盯上了河道总督万贵隆。
    按照计划,他今天一早便要去找万贵隆问讯,可今日乃是大起,他和万贵隆都要参加朝会,便暂时把此事搁下,并交代属下早早埋伏在河道衙门外,等万贵隆一回衙门就先把他控制住,以免横生枝节。
    然而千算万算,他都没有想到万贵隆居然一回衙门便被头上的牌匾砸死了。
    在座的都不是白痴,自然没人会相信天天有人擦拭维护的匾额会自己掉下来砸死一个朝廷二品大员,更何况他武功不弱,就算出了意外也应该能及时躲过。
    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场谋杀,但问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丝线索又彻底中断,而且幕后黑手显然对刘浩飞的调查方向了如指掌,根本没有给他一丁点机会。
    局面似乎对“专案组”越来越不利。
    现场的气氛十分凝重,不知为何徐锐也没有贸然开口,裕王连问了三遍,徐锐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翻来覆去就说还要调查。
    失望之下,裕王与陆尚书不再耽搁,立刻赶回刑部主持对万贵隆的调查,唐府正厅之中只剩下了徐锐和刘浩飞两人。
    徐锐叹了口气,正打算跟着两位大人离开,刘浩飞却突然叫住了他。
    “徐大人请留步。”
    “咦,刘大人还有事?”
    徐锐顿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刘浩飞面现一抹挣扎之色,似是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犹豫了好久,又四顾了几次,见周围的确没有人,他才咬了咬牙道:“罢了,本官愿意信你一次,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徐锐一愣:“刘大人说得这般郑重,究竟是何事?”
    刘浩飞深吸一口气道:“刑部出了内奸。”
    徐锐瞳孔一缩,虽然他早就意识到有内奸的存在,但是从刘浩飞口中听到还是微微一惊。
    “刘大人,此事干系甚大,您可不能凭空乱讲。”
    刘浩飞闻言大笑道:“徐大人,本官自金榜题名之后便进入刑部,一直专属刑名案件,至今已有数十年之久,难道无证不立的道理还不懂吗?
    上次咱们在唐府查案时,门外差役尽数离岗,唯一证人被杀,便已经让本官起了疑,这次本官好不容易查到一丝线索,又被人灭了口,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徐锐疑惑道:“既然大人已有证据,为何不直接向裕王或是陆尚书禀明,反而要告诉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
    刘浩飞惨然道:“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能说啊。
    本官调查万贵隆一事只向裕王和陆尚书提过,除此之外也只有本官的几个心腹知道,但那几个心腹并未参与唐府调查一事,也不知道昨天咱们在唐府内的一举一动。”
    “也就是说,内奸只可能是裕王和陆尚书其中一人,或者两个都是!”
    徐锐面沉似水,冷冷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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