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听到袁五郎的声音时,真想就此埋在被窝中再也不起来。

    可素未谋面的公公特意从战场上下来想要见见她,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办法推拒。

    磨蹭了许久之后,她偷偷地将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偷偷看了一眼袁五郎的表情。

    他立在床头静静看她,脸上的表情冷淡,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嫌弃。

    崔翎怯生生地问道,“我现在要换衣裳,能不能……能不能请你转过身去?”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了他是她的丈夫,可他们两个还不熟呢。

    她还没有开放到,能够当着个见面没几回的男人的面大喇喇地穿衣裳的地步。

    袁五郎挑挑眉,心想这回倒是学乖了,只是叫他转身,并没有直接赶他出门。

    她难得如此乖巧,原本倒是该顺着她一回。

    只是他心中那股难以纾解的怨气,还横着不走,思想来去也不能叫她如愿。

    他板着脸说道,“你我夫妻,有什么好避忌的?”

    崔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鉴于她先前认错过夫君,多少心里也有些不安愧疚,总觉得袁五郎若是生气了,也算情有可原。

    只要他不过分,为了将来的安定团结,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她为难地指了指衣橱,“那个,我想要拿衣裳。”

    这等于便是委婉地请他离开了。

    只是袁五郎却似浑然不懂,他抬眼望她,“你去拿呀。”

    床上的女子怯怯而恳求的眼神,他不是没有收到。

    实际上,虽然心里各种不忿埋怨觉得不甘,但这些愤怒的情绪只要一见到她的脸,就总会自动自觉地消失。

    昨夜还恨恨地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对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动什么感情,担什么心。

    可听到她昏厥的消息时,他还是忍不住在这里守了她一夜。

    令尹府里缺少女婢。若不是他,她以为是谁抱她上.榻。替她脱.衫,又是谁将大夫开的药一勺一勺费了老大劲给她灌下去的?

    可她倒好,醒来看到他的头一句话,就是叫他转过身去。

    袁五郎正愤愤然间,猛然看到床上的人儿朝自己微微一笑。

    那笑容绝美,仿若梨花绽放,叫人看了心旌荡漾。

    他心里忽得一皱。沉着脸径直走到衣橱前,从中挑了一身颜色暗沉些的衣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扔到崔翎的被子上。

    他语气生硬地说道。“父亲喜欢女孩子文雅些,这套衣裳合适。”

    却丝毫没有要离开或者转身的迹象。

    崔翎紧绷的身子往被窝里又缩了缩,咬了咬唇再次发声,“夫……夫君,能不能请你将身子转过去。我要换衣裳。”

    她前世也有过几个男人的,知道关系亲密的时候,看着对方穿衣也是一种乐趣。

    夫妻嘛,枕边人,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崔翎想。假若她和袁五郎撇去身份,只单纯是他们两个人。

    凭她对他的好感,还真的不介意与他有这样的闺房之乐。

    可他们不是还在闹别扭吗?

    这场诡异的乌龙,她还没有全部消化,暂时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与他接着玩下去。

    他真的非要站这里,直盯盯地观赏她穿衣的整个过程,好叫他们之间尴尬不睦的状况升级?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好言相劝,“夫君,求你了,只要一会会就好。”

    但袁五郎却根本不买账。

    他神情有些不耐烦,“你快一些,莫让父亲久等了。”

    他打定了主意不离开,甚至索性拖过把椅子在她床前坐下。

    崔翎觉得,袁五郎是故意要和她对着干的。

    她有些不大高兴,先前的事吧,就算是她的不对,可他起码也要担四成半的干系,凭什么一副她是罪人必须要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

    他的态度,有些刺痛她了。

    也触碰到崔翎心底某根不服输的神经。

    怒极反笑,这么一来,她反而淡定了下来。

    崔翎不是真的没有经过人事的十五岁姑娘,不是没有看过男人,也不是没有叫男人看过。

    对她来说,被袁五郎这个已经建立了合法婚姻关系,又完全符合她的审美,她还颇有几分心动的男人看光,还还真的不算什么事。

    更何况,她在被窝下面并不是一丝不挂,里面还穿了内衫的。

    之所以叫袁五郎离开,不过只是为了避免尴尬,叫他行个便宜。

    说起来,也是不想阻断了以后和平友好的夫妻关系的发展可能,毕竟,尽管发生了一些小意外小插曲,但她从未想过要放弃和袁五郎的婚姻。

    可他丝毫不领这个情。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处处对他低声下气?

    崔翎恶狠狠地瞥了袁五郎一眼,便索性不再管他。

    她动作麻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露出月白色的里衣。

    宽松轻垂的面料影影绰绰地展现了她玲珑窈窕的腰线,香风移动,看起来诱惑极了。

    她优雅地下床,毫不顾忌地扭动着小腰从袁五郎面前经过,从衣橱里挑了身鹅黄色的棉袄,看起来既活泼又明快。

    慢条斯理地换上,末了,她还故意走到袁五郎面前,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无比自然地问道,“夫君,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

    崔翎本就生了一张倾城绝世的面容,她青春靓丽又身材姣好,真真算得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这是一张连女人看了都会喜欢的脸,更何况袁五郎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眼前这慵懒娇憨的美人儿是他的妻子,他排斥过,怨恨过,但也心心念念地记挂过的女人。

    心底深处某一处细软的部分,猛地被触动。

    想要狠狠折磨她报复她的决心。一下子就被击溃摊到。

    他好似……好似被她迷住了!

    袁五郎费了好大力气才别过脸去,沉着声呵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都说了父亲喜欢淑雅一些的女孩子,你非得穿这样明快艳丽的衣衫。你!”

    分明是想要说得严厉一些的,但话到嘴边,语气竟越来越柔软。

    说到后来,他已经分不清是训斥还是夸赞。

    崔翎见他吃瘪,心里觉得好过一点了。

    头一次见公公,她也想要在镇国将军袁世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但淑雅不淑雅的,不是该和气质谈吐挂钩。和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有半毛钱干系?

    她嫌弃地瞥了眼袁五郎替她挑的绛色棉裙,那是路上为了低调特意另买的成衣,从剪裁到质量都不算好,根本就不是见客穿的衣裳。

    看着袁五郎神色一下子从激昂到颓废。像是个斗败了的公鸡,崔翎心情很好。

    她善于总结,从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锋中,发现他其实是个单纯易懂的男人。

    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内里却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她稍微表露出几分可怜。他就会犹豫不定。

    她若反其道而行之,他便能像现在这样溃不成军。

    原来是个外刚内柔的男子啊!

    崔翎轻轻笑了起来,她十分放松地自顾自洗漱梳妆,还笃悠悠地用了袁五郎带来的清粥小菜。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她才笑意盈盈地站到袁五郎的面前。“咱们走吧,莫让父亲等得急。”

    袁五郎气得牙痒痒。

    但正如崔翎所说,他的父亲镇国将军袁世韬这会恐怕已经到了。

    前线军情如火,父亲能够白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自己的儿媳妇,已经非常不容易,说不定只是见一见人,问几句话,就又要重新出城回到营房的。

    时间很紧张,他耽搁不起。

    所以,就算心里有再多奇怪的感觉,在这时候,他也只好忍了。

    崔翎心情愉悦地跟在袁五郎身后。

    一路上偶尔碰见巡逻的兵士,看到她时,眼神总会特别明亮。

    她毫无架子,也对他们点头致意微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那些兵士便偷偷地说,“看,小五将军的夫人像仙女一样,不只漂亮,还和气,五将军能娶到这样的妻子,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对呀,对呀,看夫人紧紧跟在五将军身后,寸步不离,真是个好女人呢。”

    “夫人笑得那样开心,看起来他们一定很是恩爱,好羡慕啊,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也娶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妻子。”

    “听说夫人还有一手好厨艺呢,那天雅情小筑小厨房的香气都飘到老远之外的聚英堂来了,连九王爷都在问夫人煮的是什么菜,夫人真是贤惠呢。”

    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多半都是夸赞崔翎的。

    崔翎只听到零星半点,就已经十分得意。

    果然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叫某人非要和她闹别扭吧,瞧,一出门就由自己的手下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大伙儿都觉得娶了她,可是他的福气呢!

    袁五郎耳聪目明,这些话自然听了个齐全。

    看手下们都被崔翎这副美丽的皮囊迷惑,他恨不得捶胸顿足,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她贤惠?和气?

    真真是……

    他回头瞥了她一眼,恰好撞见她充满笑意的眼眸,那双眼灿若星辰,像是蕴含着星辰大海,有着吸引人的魔力,叫他只要看一眼,就失去了吐槽她的能力。

    袁五郎愣了半晌,终于醒过神来。

    他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不知不觉软了下啦,“父亲想已经到了,不要东张西望,跟着我的脚步走,紧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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