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
    杨玉英、赵彦等人一直独自上他们的课。
    大家都有一点微妙的感觉,似乎自己说是进入皇城司,却并非皇城司的人,同其他使臣有种天然的距离。
    一行人除了上课,再没旁人搭理。
    “说咱们如今属养灵司(查事司),可养灵司是做什么的?也没个章程,也没人告诉咱们工作内容。”
    常青叹气,“怎么有种咱们辛辛苦苦参加大比,争了那么长时间,在人家眼里就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杨玉英到觉得还好。
    在哪里学习不是学习?
    不做副本的日子,清闲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日,阴沉沉忽然下起雨,皇城司一小吏冒着雨给杨玉英送来一封帖子。
    杨玉英接过来一看,眨了眨眼:“唔,竟是这个时候了。”
    此时已是初夏时节,荣国公府的三夫人,姚欢姚夫人要做寿。
    荣国府那边就给她下了帖子,很官方的语气,杨玉英合上帖子,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有些混乱。
    回到京城,她也想起很多旧事,对第一周目时那种茫然无措的日子的记忆也越发清晰。
    不免更觉得今时今日坐在皇城司内衙的颂德堂内,想读书便读书,想修行便修行,这感觉简直再好不过。
    所以常青有点坐不住,她能坐得住。
    在皇城司里没人理会又算什么为难?
    想当年她在京城的日子,那才是每走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连疼都疼不过来。
    荣国公府
    姚欢不大喜欢过寿,可是在高门侯府里做媳妇,上头老太君给你脸面,你就得高高兴兴地接下来,不光接下来,还得接得好,接得让她老人家顺心。
    于是,姚欢就只能高高兴兴,听着下人们的恭维话,把自己扮得像个寿星,穿红挂绿喜庆得紧,下帖子请京城各家的夫人小姐们糊弄应酬一场。
    可不就是糊弄事?
    她过个生日,不能穿自己喜欢的素雅衣裳,得穿的符合身份。
    不能吃她喜欢吃的那些食物,因为太简单不合荣国公府这烈火烹油的气势。
    就连客人,她也不能按自己的喜好去邀请,因为不能失礼。
    “真是讨厌。”
    姚欢叹了口气,虽说无奈,却还是笑了笑,“也罢了。”
    人生总不能事事完美,做人也不可能样样都占全,她要富贵荣华,要当个特别省心快活的贵妇人,就只好接受这些身份带来的小麻烦。
    “夫人,快开席了,石榴姐在外头候着。”
    姚欢应了声站起身,前呼后拥地朝着庆云堂而去,进门就看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膝前坐着各房的几个小姐,还有几个小男孩儿,笑得尖牙不见眼。
    “哟,我们的寿星来了,快坐,今儿你是贵人,只管安坐听奉承便好,我这大孙媳妇平日里惯会躲懒,今天就让她好好给你这个婶娘做寿。”
    随着老太君的话,满头珠翠的少妇佯作嗔怒,撒娇耍赖说老太君不疼她了。
    姚欢也打叠起精神,好好把这场戏唱下去。
    人生本就和戏台子差不多,人人都真心实意地唱着自己的角色。
    姚欢笑了笑,其实老太君亲自发话给她做脸这事,在她那些妯娌看来,很是该嫉妒。
    全因为她生了个好女儿!
    “弟妹家的英姐儿,就没想过再找个人家?”
    席还没开,客人未到齐,荣国府大房的当家太太李氏就迫不及待地开口。
    说迫不及待到也不大正确,人家是用一种聊家常的口气再聊这个问题。
    姚欢蹙眉,低垂下眸子,心中颇冷酷地把杨玉英带来的一切归结为麻烦,面上到露出些笑:“我可不打算再管她,上次给她挑了个中看不中用的,闹成这般,哪里还有心思再管!”
    “弟妹这话可不真,那是你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当娘的能不管女儿的终身大事。”
    李氏摇摇头,“如今你们家英姐那般出息,便是有前头的事,她再嫁也只会嫁的更好。”
    旁边的妯娌们也纷纷应和。
    “你若没合适的人选,不如我给你说个媒。”李氏轻笑道,“我娘家侄儿李巍,今年二十有一,他也是求学耽误了亲事,家里人都急得很……那孩子你也见过,觉得如何?”
    姚欢一展扇,挡住唇边的冷意。
    她都替杨玉英那丫头操过一回心,又怎会再折腾第二次?
    当年生那孩子时,她便九死一生,生下来好长时间身体虚弱,何其苦也!
    如今她该做的都做了,那丫头能自立,她自是不会再管。
    姚欢心中所想,一丝不露,只轻声道:“我的好嫂子,要我说咱们可不要费这心思,兜揽这等事情,我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简直野的不成,她在荣国府也住了些年,你难道不知?真让两家小辈做亲,闹个口角是非,咱们当长辈的,要怎么给断那官司?”
    李氏还待再说,姚欢已笑盈盈站起身去迎客,她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但这事,李氏是真心想促成。
    杨玉英是二嫁又怎的?以她现在的能耐,稍稍帮扶一把,李巍那小子就能少奋斗个几年。
    荣国府门前到还是一如旧日。
    杨玉英看那两棵梧桐,看那两座石狮,再看斑驳里长青苔的红墙绿瓦,没多少怀念,到也有几分感慨。
    昔年的事,到也怪不得荣国府,赵锦同沈若彬势大,沈若彬封侯,与镇南王府交好,她一个得罪了赵锦的人,荣国府只是不管不问,没有把她送出去给人赔罪,没有落井下石,已算是有节操。
    姚欢身为母亲,给了她丰厚的嫁妆,哪怕那些大部分是杨家的,但到底替她守的很好,做到这般,也已足够。
    杨玉英以前怨恨过,但两世的时光,早把这怨恨磨得如烟般随风而逝。
    她只是明白自己亲缘浅。
    要说怨,如今更多其实是对她自己。
    昔年她被诬意图谋杀赵锦,进过大牢,沈若彬因此往她脑袋上泼了一大盆污水,要同她和离。
    当时还是荣国公府出面压制,沈若彬才摆出一副施恩的嘴脸,给她留下沈夫人的‘宝座’。
    “多傻!”
    旧日的杨玉英是个傻姑娘。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丈夫都没有同她相处过,就随随便便定她的罪。
    她觉得如果真的答应和离,那么自己便是认罪呢。
    若非心虚,为什么走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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