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叫喊,一群十多人已快步拨开围观的百姓冲了过来,当先一名官员本来应该颇为儒雅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汗水,头顶的官帽都已歪斜,他也顾不上正一正,只是抢上来叫停这场争斗。

    孙途的棍子在离对方胸口还有两三寸的位置骤然顿住,终究是没有落实了。因为他从这声叫停里听出了几分官府才有的威严,也猜到了来者身份,所以才会应声先止,然后略回眼扫向身后:“这位官人有何见教?”

    “本官鸿胪寺少卿蒋旭东,这些人都是辽国使者,你万不可伤了他们。”在急急地道出这关键一句后,他才又看向孙途:“你们是开封府的人?”

    “下官开封府都头孙途见过蒋少卿。”孙途略回过身来,弯腰冲对方抱了下拳:“但这些辽人在我城东闹事,又连伤数人,下官职责所在,必须将他们拿下法办。”

    听到孙途的名字,蒋旭东的眉眼不禁一跳,早已听说此人特立独行,连魏国公府都敢硬顶,自己一个礼部鸿胪寺官员真能压住他吗?可即便心里有所犹豫,他还是说道:“还请孙都头高抬贵手,将他们交本官带回去,再由他们的正使加以处置,你看如何?”这也是孙途名声在外,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已直接下令让开封府的差役交人了。

    “孙都头,可不能让他们走哇,不然我等可就有冤难伸了!”突然旁边百姓中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他们打伤我父亲,如今还生死不知呢,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一人出声,立刻又引来了更多人的声援:“是啊孙都头,你早在我城东立下规矩不得伤人,他们这些辽人不但打伤了人,甚至持刀拒捕,连治安所的公差都伤着了,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东京百姓本就对辽人怀有敌意,现在又见他们当众伤人,自然是群情激奋。若是让他们出手帮着拿人自然是没有胆子的,可现在有孙途在,说几句让他为民做主的话大家还是愿意的。

    只是这么一来,却把孙途给架了起来,崔略商等手下人等也都为他一阵为难。鸿胪寺少卿虽然职位不高,却也比孙途这个九品武官要强上许多。何况其背后还有整个礼部衙门呢,要是真与他们起了冲突,自家都头之后可就要吃苦头了。

    可要是就这么把三人交给鸿胪寺,恐怕犯下罪行的三名辽人就要逍遥法外了。而且这么一来,孙途好不容易才在城中立下的威信却要打个折扣,以后再想拿人,就会被他们拿此事搪塞,个中滋味可不好受哇。

    “孙都头,这些辽人都是使团成员,若是真有个差池,可不是你一人所能承担得起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手下人想想。”蒋旭东再度开口,语气比之前可要严重不少。

    就当孙途感到有些为难,权衡其中利弊时,身前的几名兄弟突然惊呼出声:“都头小心!”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到脑后利风骤起,竟是遭遇了偷袭。

    原来那最后站着的辽人看到情况僵持,又发现自己远不是孙途敌手后,终于把心一横,猝然发动了偷袭。趁着孙途把回身把注意力都放在鸿胪寺众人身上的机会,抢步上前,挥刀就往他的后脖颈处劈来。

    他自信这一刀速度极快,对方必然闪避招架不及,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来。只要杀了这个敢与自己等人出手的家伙,其他人必然心生恐惧,到时便可安然离开了。

    可就在钢刀近身的瞬间,孙途的脖子却猛然往侧方一偏,险险地让过了这要命的一刀,同时本来提在手中的棍子已呼啸着挑了起来,他竟如脑后生眼般用棍尾狠狠地抽在了对方的下体要害处,直打得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顿时就弓成了虾米模样,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不过孙途肩头还是被他一刀削中,一大片的皮肉连着鲜血飞溅出来,有些甚至都落到了蒋旭东等人的身上,唬得他们惊叫着就往后退,有两名随员更是直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这些鸿胪寺的人何曾见过此等暴烈的场面啊,可把他们吓得不轻。

    而这时孙途的动作尚未停歇,在一棍把人抽得往地上倒去时,他已迅速拧过身来,双脚连环踢出,没有半点留情地重重蹴在了那已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家伙身上,把他踢得打横飞出,又在地上滚了一段后,方才伏倒不动,不知生死。

    这时,崔略商等手下人等再忍不住了,当即轰然冲了上去,用手中的棍棒就把这三个辽人彻底压住,不让他们再有翻身而起的可能。刚才他们因为心中的畏怯犹豫,以及反应上的不足才无法帮到都头,可在出了这等变故后,他们是再无法袖手旁观了。

    而孙途的脸色也已变得一片铁青,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怒的,当即就高声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带回治安所,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这些下属立刻答应一声,火速出手把三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辽人给捆缚起来。这等命令和反应立刻就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叫好,大家都有种扬眉吐气般的感觉。

    直到欢呼声响起,蒋旭东才从刚才的惊慌中略回过神来,一见辽人被绑,他立刻就急了:“孙都头,你可要考虑后果啊……这些可是辽国使者……”

    “在我眼里,这些辽人都是作奸犯科的贼人,他们不但伤人拒捕,而且还欲刺杀我这个朝廷命官,所以为保我东京太平,我必须将他们拿去严审!若蒋少卿有什么不明的,自可向朝廷禀报。但今日这里是本官职责所在,断不会将人交给你们!”这一回孙途的态度已变得相当坚决,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便把手一挥:“把三名人犯带回去!”

    “是!”众人答应一声,便拖着三个辽人往人群外走。那些百姓见状都下意识地往两旁让去,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许多人看向孙途和这些差役们的眼中都充满了崇敬之色,甚至连蒋旭东身边的一些随员,也对此心怀敬意。

    直到目送孙途他们押着人扬长而去,之前不敢上前阻挠的几名鸿胪寺的差吏才有些不安地看向蒋旭东:“少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蒋旭东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半晌后才叹了口气:“走吧,我自会去向朝廷请罪。至于那孙途,他这回可是闯下祸了,那些辽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围观的百姓中,几名大汉却是面色复杂,半晌后才有人叹了一声:“这回老子可算是服了这位孙阎罗了。无论是官府中人,还是最难缠的粉燕子的人,他都无所畏惧,这也就罢了。现在连辽人他都是说抓就抓,如此看来我们竹节帮的弟兄在他手下吃亏倒也不冤。”

    “帮主,兄弟们都觉着这孙阎罗是条好汉,与其他衙门鹰犬大不一样。”

    “是啊,这等好汉却身在官场里当真是浪费了。我们走。”说话间,这些竹节帮的人也和其他百姓一样迅速散去。

    此时,已经走出东市的开封府人等都有些关切地看向了肩头还带着伤的孙途:“都头你的伤可是不轻啊,得去医馆中包扎用药才行。”

    孙途咧了下嘴,摇头道:“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去医馆了。我们这就回治安所审案,你们去两人找懂契丹话的人和一名大夫来为我治伤。要是不抓紧时间,我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所以会闪避不及终究被一刀削去肩头皮肉,完全是他自己临时做出的选择。不然以孙途如今的一身武艺,那辽人从后的偷袭根本就沾不得身。

    适才的局面已变成两难,就是孙途也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但那辽人突然暴起的一刀,就让他临时闪过了一个破局之策,故意中刀,便可掌握主动,即便朝廷之后要追究,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加以搪塞了。

    另外从今日所发生的冲突,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辽人如今势弱的现实,作为一个崇尚武力的少数民族,契丹人应该习惯了正面与人交锋而不齿于偷袭的。可今日这三人却接连出手偷袭,这完全是对自身武力没有信心的表现了。

    见微知著,只从这一件小事已可看出今日之辽国早已不同往昔,比之本来就文盛武弱的大宋也强不了多少了。

    当孙途押了辽人回到治安所,已经从医馆回来的沈良等人都略感惊讶,可在知道自家都头竟也被辽人所伤后,却又一阵群情激奋,恨不能再出手好好地教训这些家伙。

    好在孙途适时地摆了下手:“当务之急是把事情给审明白了,想出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才让这几个辽人免受新一轮的皮肉之苦。

    但很快地,孙途就让人将他们押到了堂前,由刚包扎过的他亲自提审三个都已恢复神志的家伙:“说,你们为何要在东市闹事,可是有什么其他企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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