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这次又是谁叫你来的?怎么连宫里的事也瞎掺和?这可不像你。”顾南琴扁了扁嘴,见来人真是长乐,此刻一颗原本紧绷着的心倒是放松下来。

    自己刚刚被吹得酒醒才记起花园景石中有一个小小的空洞,足以藏下一人。但这地方,分明是自己和长乐小时在宫内玩耍时发觉,并无第三人知晓。

    虽并未有真凭实据证明真是长乐绑了人,但结合之前的种种情况,倒还真像是她的所作所为——下手不留痕迹,只带人不伤人——如此,顾南琴便猜着是这家伙。

    好在是她。顾南琴原本攥紧的拳头渐渐放松,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旁人带走了清绮,只怕自己现在只剩抓耳挠腮了。

    “你以为我想?”长乐依旧是毫不客气的口吻,却又话锋稍转,面上笑容满满都是促狭,“你今年求过姻缘?”

    “嗯?”顾南琴陡然被这个打岔弄得满面迷茫,怔了怔才道,“……什么姻缘,我求姻缘干什么。”

    “有人暗地相助,可不是你求过姻缘?”长乐今日进宫得稍显急促,这身衣裙还是宫外的穿着。

    “别打哑谜,你倒是快给我说说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有人刻意而为还是……”顾南琴亦是毫不客气地反击,但当长乐捏着纸条递到她的面前,顾南琴的怒火冲天却是陡然被浇灭了大半。

    这字迹,分明和上次通知长乐去万花楼解救自己的,是同一人。

    顾南琴两根手指捏着这粗糙的纸条,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边缘似乎是被匆忙撕下,可其上的字迹却是和上次如出一辙的风骨。

    “所以,清绮呢?”顾南琴并未在此事上停留太多的时间,直奔主题。

    长乐优哉游哉一笑:“我先叫悠然把她带回府里了。你放心,悠然的身手,足以把她安全带回去。倒是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我商量商量?”

    “你都知道了?”顾南琴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目光。

    “拜托,你这些日子折腾来折腾去,难道不就是为了万花楼的事儿?还好这写字条的人提醒了我,让我率先把清绮带了回去。否则,难不成你还真准备把她带去陛下面前求个公允啊?”长乐白眼一翻,揣着胳膊便堂而皇之地挡在了顾南琴的面前。

    “嗯,原先是。”顾南琴沉吟半晌,还是抬眸,认真看向长乐,“但现在不了。”

    “想通了?那便好。我还以为你这死脑筋,定会把自己算进牛角尖儿里。”长乐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轻松了两分,同时又有些好奇,“我原以为,你不会这么快改变想法。看来,反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顾南琴有些难过地瞥她一眼,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不是吧?我原以为你是自个儿想通了,可现在看来,你却更像是被外因所迫?”长乐见她这副心虚表情,瞬间了然。虽然不晓得赏花席间之事,却也猜着了个大概差不多,“你当不会以为,那人的官职和身份,就凭清绮,就凭你,就可被拉下马?我是该说你太相信那个皇位上的孩子呢,还是该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其实自己原本,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顾南琴咬着唇没有说话。

    将清绮悄悄带到咏德面前,让她指证瑶嫔原本是万花楼青雉,再将自己那日在万花楼的所见所闻通通交给咏德处理。

    可在赏花期间,咏德那副视生命如草芥的模样,却似银针深扎在顾南琴的内心。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处境,又有着一颗纯真善良的内心,即便是谋略不足,不足以成为流芳百世的好皇帝,却也该是个认真严谨地为晋元万里江山着想的孩子。

    但现在想来,即便自己真的将此事和盘托出,即便真是能拿到更为确凿的证据……那孩子,也未必真能做到公允啊……

    长乐见顾南琴一直再未说话,只觉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出言打断她的深思,只是任由她抿着唇,一副憋着委屈、却又带着丝丝不甘的模样。

    两人相识多年,一个在宫内不愁吃喝,一个在宫外不愁玩乐。

    看似鲜活的两人,实则心内压着千斤巨石。

    俱是顽劣之名在外,却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保全自身。

    一个身居高位,顶着个长公主的头衔,却不敢擅碰朝政半步;一个本是嫡女,却被后继夫人压得喘不过气。

    长乐在夜色中看着顾南琴的面如土色,似是在看着自己。

    “再者,清绮呢?她不过平民一个,你能护她三年五载还是一世一生?”长乐声调透亮,在这黑夜中更显高昂。

    顾南琴再度垂眸,不甘之心几乎要把两眼瞪去地上了。

    而此时,耳间传来不远不近的几道人声和脚步声,长乐晓得自己再不能多停留,旋身而上,只在墙头微微点脚,便翻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顾南琴抬眸目送着她离去,这才收回了幽幽目光,转而换上了浅浅哀伤。

    待回到了公主殿,正巧碰见盈袖和萧子安急匆匆地赶回。

    顾南琴此时只剩了面色苍白、灰暗如土。只是手势吩咐两人下去,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而萧子安并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本想抓着盈袖一问究竟,可盈袖也是满脸莫名,似同样被蒙在鼓里。

    两人相视而愣,还是萧子安先开了口:“你离开公主去找我的时候,是否还有旁人?”

    盈袖满面不解,但也认真想了想道:“没有,我琢磨着这事关重大,又在皇宫之内,公主的安全自然得以保障,所以想着等会儿再去寻公主也可,却没想到现在公主成了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当真没人?”萧子安又在追问,而这次盈袖则是更加确定:“当真没人。”

    无奈稍叹,萧子安随即又有些失笑。这香盈袖毫无功夫傍身,即便真有人在旁边躲着,她也未必能察觉出来。

    只是,这夜色深深,究竟有谁,又给公主传递了什么消息?

    倏然,竹林中似是有道暗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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