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谢徵与顾逊已有数月未见,偏偏这几个月里,谢徵又出了不少事情,诸如她在一些人面前暴露了女儿身,暴露了长相……她想,顾逊至今还不知她姓甚名谁呢,今日再见,她也该同他说道说道了。

    顾逊已从府里头走出来,谢徵望见他,心里头竟是愈发慌乱了,她侧首与玉枝相视一笑,随后目光就又转向顾逊,羞答答的说:“多日不见,顾郎君真是愈发光彩照人了。”

    “过奖了,”顾逊走到谢徵跟前来,竟是微微侧首,不敢与她相视,分明是在逃避她,他只问:“谢娘子找顾某有事么?”

    谢徵自然已经有所察觉,她并不知顾逊是在逃避她,私以为他只是在生她的气,她调侃道:“顾郎君这是怎么了?是气我初雪之日没有如约前去覆舟山?”

    顾逊咽下一口气,仍然不看她,也不答复,谢徵见他如此,愈发以为他就是在生她的气,她于是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爽约的,我是……”

    她说至此,忽又停住,吞回了吐到嘴边的话,而后接着说:“你此前多次问到我是谁,我一直没告诉你,如今…我也不该再对你隐瞒了。”

    未等谢徵说下去,顾逊便抢了她的话,他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都知道了。”

    顾逊言下之意,他已知道她就是谢昱了,可谢徵又岂知他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顾逊只是知道她是谢徵了。

    “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实在是怕给自己惹上麻烦,须知…”谢徵说着,抬首摸了摸冰凉的脸颊,继而讪笑:“长得像谢昱可不是件好事。”

    顾逊听了前半句,尚以为她要坦白自己就是谢昱,听了后半句方知,原来她还在掩饰自己的身份。

    他冷冷一笑,不咸不淡的说:“你当真就只是会稽谢徵么?”

    谢徵愣了一下,顾逊的话,他真是越听越不对劲了,她怔忡,试探般说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玉枝闻言也当即警惕起来,她也已确定,顾逊如今已知道谢徵的真实身份了。

    顾逊默然,谢徵方知他今日为何这样冷淡,她于是也冷下脸来,略带威胁的说:“你不怕我杀了你?”

    时至今日,顾逊的心早已凉了半截,眼下也已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他道:“顾某庸碌无为,死不足惜,谢娘子若不放心,动手便是。”

    谢徵悲愤交加,她忍得住一肚子的火气,玉枝却是忍不住的,一听顾逊要谢徵动手,她便伸出手想要掐他的脖子,这个顾逊,一直就是块隔在县侯和谢娘子中间的大石,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是碍于娘子对他有情,不敢动他罢了,如今倒是个机会!

    岂料她才伸出手,还没够着顾逊的脖子,谢徵便抬起手臂替他挡了这一招。

    “玉枝,你昏头了么!”

    “娘子!”玉枝甚是恼火,她指着顾逊,忿忿道:“他自己都求死了,奴也不过就是成全他,何错之有!”

    谢徵怒目,当下就震慑住了玉枝,玉枝不敢再对顾逊动手,可也气不过谢徵袒护他,她道:“依奴看,娘子才昏了头了!”

    平生头一回对谢徵发火,玉枝说完就气得走开,却时刻记着桓陵要她保护谢徵,便也不敢走远,只是走到前面的牌坊下等着。

    谢徵轻轻叹了一声,回头对顾逊说道:“你是个好人,我不会杀你的。”

    顾逊的确是个好人,谢徵纵是从未刻意了解过他的秉性,也知道他是个好人,这天底下,有谁会不计前嫌的去给退了自己亲事的女子上坟烧纸呢,恐怕也只有这个憨货了吧……

    “你放心,顾某并非好事之人,有些事情,只会藏在心里,不会同旁人多嘴的。”

    有些事情,他只会藏在心里,有些人,他也一样只会藏在心里。

    “前阵子,家母给说了门亲,等来年开春,顾某便要同那位女子定亲了,往后,你我还是不要再来往了吧,”顾逊说得云淡风轻,却偏偏字字都如尖刀利刃,戳着谢徵的心窝子。

    谢徵一向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她佯装发笑,说道:“定亲就定亲,何故你我往后都不能再来往了?顾郎君该不是以为我对你有意?”

    顾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中却似乎有千丝万缕的情意,他张口又闭口,千言万语一时间竟都忘在脑后了。

    谢徵紧接着又嗤笑:“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不过是记着你曾给我上过几次坟,念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想同你认识一下罢了,可从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

    她说罢,想了想,又轻飘飘的说:“对了,你那把扇子,我随后就叫人给你送来,不早了,我还赶着回去吃年夜饭呢,告辞了。”

    不等顾逊回话,谢徵转身就走,霎时间却红了眼眶,说多了违心话,连自己都辨不出真假了。

    顾逊望着她走远,拧紧了双眉,他苦笑:“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七哥,她走了么?”谢徵走后未多时,前院是兄弟二人便搀扶着顾陆氏走了出来。

    顾逊心神恍惚,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走了。”

    “你有没有同她说以后不要再来往了?”顾选急切的问,顾逊依然力不从心,他道:“说了……她也答应了……”

    顾选松了口气,放心的说:“那就好。”

    “母亲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可这样的女子,咱们顾家是万万不能娶的,你可不能忘了你父亲临终前是怎么说的,”顾陆氏握着顾逊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完,就拍了拍他的手。

    顾逊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孩儿不会忘。”

    谢徵回到侯府,一路快步奔向自己的闺房,玉枝跟在她身后,没赶上进屋,屋门就已经被她关上了,她只得趴在门上,两手不住的拍打着门,唤道:“娘子,娘子!你开门呐,你开开门呐!娘子……”

    屋内的谢徵仿若未闻,她走到梳妆台前,迫切的想将那把折扇找出来,可心中甚是慌乱,令她昏头昏脑的想不起折扇究竟放在哪儿了,双手也不住的颤抖,于是翻箱倒柜,掀了一个又一个抽屉,终于找出了折扇。

    谢徵瘫坐在地上,打开折扇细细的看着,不知不觉双目已湿润,滚滚热泪滴落在扇面之上,印花了覆舟山雪景图,她连忙又手抹去扇面上已冰凉的泪水,又粗略的抹了脸上的眼泪。

    她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恢复了平静,她继而折好扇子,走到门口,从容的打开门。

    彼时玉枝仍然守在门外,见她还红着眼,怔怔的唤:“娘子……”

    谢徵将折扇递到她手上,只道:“玉枝,替我把扇子送回去。”

    玉枝犹豫的接过折扇,许久才应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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