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寒跟着叶梦嫆进了门,早与叶梦嫆交好的闺秀一下子围了上来。拉着她说起现在实兴的打扮。

    一群人一下甩下了叶梦寒,有声有色地聊着天。那嬉笑玩闹的娇俏样子竟是连院中摆放的数盆早菊都比过了。这样热热闹闹的的作诗比评,倒很容易就显出叶梦寒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不过她早有预料,叶梦嫆素爱交际,自然有人与她要好。这诗会上的情谊,也不是一俩日间就能建的起的。

    左右也是往前迈进了一步,既然没人找她,那她四处看看也就是了。这挽辰院属皇家园林,景观布置,楼阁建造都不是寻常人家能见的模样。叶梦寒也是第一次进来这种地方,实在是美景看的眼都要花了。

    她顺着回廊抄手往远离人群的地方走去,刚刚打眼看着这块儿好似有几盆开的别致的绿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下的文人都偏爱黄色的缘故。那几盆绿菊倒像是无人赏识,孤零零的摆在这抄手下连个人也没有。

    她个子还小,身边又只有巧儿一个丫头。主仆两人本就是来观赏景色,步子自然也是极慢的。

    是以,等走到了那几盆绿菊跟前。才惊动了在这菊花旁静坐着的赏菊人。

    能进这院子悠然赏菊的人自然也是一位闺秀。她身穿一袭月牙白的衣袍,上面很是应景的绣了几朵粉菊。衣装素雅身上装饰更是极少。除了腕间佩的一对奶白色羊脂玉镯子,戴在耳上的一对海贝坠子,就只有头上插的一支檀木簪。清淡的配色给人一种干净简洁之感。

    来参加赏菊秋会的闺秀们都是盛装出席。就是那些平日里不喜重彩的女孩子,也会在配饰上做文章。像这女子般周身都这样轻简的实在是绝无仅有。

    那女子面带忧色,一只手轻托香腮。丹凤眼似嗔似怨,柳叶眉似皱非皱。巴掌大的小脸,白若凝脂的皮肤。配上她身后的这几盆绿菊,倒是一副病中西施的美人图。

    见来人只有她们两个,那女子才舒缓了微皱的眉眼。只是将脸歪在一边,似乎极不喜欢被人打搅。

    叶梦寒本来也只是冲着这几盆绿菊去的,没想到花草掩映中还有个这般出众的美人。那女子将脸扭在一旁,她却不好不上前介绍。毕竟是她唐突了他人的雅兴。

    她走上前去,向那女子说道

    “抱歉打扰,我也只是从远处看着有几盆绿菊,所以过来赏鉴。”

    她的声音还带着些孩子的稚声,人也瘦瘦小小,礼貌问好地样子倒是不令人讨厌。那女子虽然被人扰了清净,但听她是为这绿菊来的,便也起了说话的心思。玉手指向其中一盆绿菊问道

    “你也是来看这绿云的?”

    菊花乃花中四君子之一,以黄菊最为常见,绿菊则多为人力栽培。这绿云就是绿菊其中的一种,只因花瓣层层展开颜色奇特。内部花瓣向上勾卷,外部花瓣向下垂落。如朝云层层,因而得名绿云。而这一盆又恰巧是这次秋会中,品相最好的绿菊。

    叶梦寒平时极少研究这些花种,只她院子里栽种的那些,还识的个七七八八。所以这盆绿菊是什么品种她倒是不知的。

    “我只是看它颜色奇特才过来看看,并不是专门为她而来的。”

    她答的坦诚,倒是让那女子一愣。本来略有些清冷的脸上,倒是添了些柔和,她温声说道

    “看你年纪尚小,应该也喜欢热闹。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两盆花罢了。”

    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劝叶梦寒,不要在这里逗留。叶梦寒想着这女子独自一人坐在此处,必是不想被人打扰。她本就是随便看看,更不为这几盆花而来。既然人家如此说,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讨嫌了。

    “既如此,那我就去前面看看。”

    她向那女子拜别,绕过着这几盆绿菊,往远处去了。又沿着路往前走走,便渐渐发现人又开始多了起来。

    缘是因这闺秀集会的院子是个椭圆。上好的黄菊都摆在一进门的那半圈,剩下的一些摆在另外一侧。所以游廊抄手所在的另一半院子,人就极少了。

    不过再怎么说,总归也是个圆形的院子。只要沿着路一直走下去,总会回到人多的地方。此时,叶梦嫆与她几个交好的手帕交已经开始作诗了。她们几人围着的正是一盆泥金九连环。这花开的极盛,每一瓣都卷曲起来,形状就似小孩子玩耍用的九连环。

    叶梦嫆咬着笔头,苦思着如何下笔才能夺魁。她心里懊恼,怎么抓的偏偏是这一盆。要是一盆天鹅舞或是绿水秋波,那写起来不比这泥金九连环顺手多了。

    上次花笺诗会,让个县丞之女夺了魁首,已经让她丢了脸面。再加上方府的事情,进来父亲又一直限制她出来。因此,要不能在今日秋会上夺了名词,往后怕是再没有这样多的人跑来与她交好。

    她冥思苦想刚要落笔,就看见身旁不远处的一位闺秀敲响了小锣,笑颜如花的说道

    “各位,我得了。”

    她扬了扬手里的纸笺,意味着今日作的最快的这一名,已经出了。

    这秋会不同于其他诗会,头名奖项是有三种的。第一种是快筹,既所有参加诗会的闺秀中,写的最快的一名。快筹的得主只要诗文内容与题目一致,且立意不歪曲斑驳就算是中了。

    因着对诗作内容要求不高,只是为了表彰速度。所以这快筹的难度一向是最低的。所以想着混个快筹名次的闺秀也不在少数。

    第二种是文筹,既所有诗文中立意最好,文辞最优美的一名。所递诗文一般都由当时最德高望重的女先生来品评。是以文筹的要求很高,是诗会这三种头名中最为难得的一种。非才华出众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第三种是字筹,既所有诗文中字体最优美出众的。现在天兴女子都以写一手好的小楷为荣。所以这个字筹往往是小楷写的最佳的一名获得。

    此时,最易得的快筹已经被人抢了。剩下的就是更需要真才实学的文筹和字筹。叶梦嫆文采虽好,字也不差,但在场众人里多有比她父亲官职更高的闺秀。这些人从小名师教导,连诗会中品评的女先生,也可能为其授课过一二。

    所以,想要得了那两等奖项的头名,几乎是不可能的。叶梦嫆在这边绞尽脑汁,叶梦寒却因为刚刚错过了题目的抓阄,而直接丧失了机会。只坐在早就为闺秀们准备好的茶桌前,吃些菊花制的点心,用着菊花炮制的茶水。

    “二小姐可太坏了,怎么要抓阄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小姐。好歹是一家子人!”

    巧儿低声嘟囔着。

    小姐从来没参加过诗会,所以也不清楚想要参加诗会比试,还要先去抓阄选题目。然这抓阄的时间只在固定的几时,若是一不小心错过了,就再没有其他的机会可以参与,只能坐在一旁干看着了。

    她心疼自家小姐出来一趟,却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哪怕小姐得不了头名,只是参与了一番,也能在女先生那里留个名儿呀!

    叶梦寒知她惋惜,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她太沉迷于孩子的玩闹,功课其实差了很多。论文采还真真的被叶梦嫆甩了一条街。再者说,叶梦嫆是赵氏亲自花重金,请了女先生来家里读书的。她只在初时跟着蹭了几堂课,后面都是被赵氏找着因由,撵回自己屋子里看书的。

    所以,就是选了题目,她估计也只能写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来。等到那时她才真的算是“扬了名。”

    她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场中奋笔疾书的闺秀们,乐得清闲。她正品着香茗,身边却突然来了几个闺秀过来歇脚。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坐在叶梦寒身边,实在让她感受到了聒噪的厉害。

    赏菊秋会为闺秀们歇脚谈天而摆放的茶桌其实不少,只是靠近比诗场地的位子却不多。离得距离最近,周围视野又最开阔的,恰好就是叶梦寒随意坐下的这一张。

    所以这几个无心参加诗会,只是前来扯闲话,看热闹的闺秀们,自然要选这风景上佳的这一张。虽然这张桌子还有叶梦寒这么一个闲人,但诗会之中互不认识的人本就很多。也就不会在意多出来的这一个了。

    这几个人中为首的一个,穿了一身水烟儿粉的棉质薄层小袄,修长的十指,染得也是粉色的凤仙花粉的指甲。她说话声音高昂阔丽,只从其音容相貌就知道。这人性子一定是极活泼的。

    她用袖子掩着嘴,扭着头地对自己身边的好友说道

    “上次夺魁那县丞之女怎么没来?”

    她长眉入鬓,一言一语颇为生动。虽然有意压低了声音。但那样张扬的语调,还是让坐在边上的叶梦寒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哪儿还敢来啊!”

    那粉衣女子的朋友也同她一般,是个性子活泼的。一样是喜爱重彩,身上便同穿了一件制式颇为相同的大红色小袄。

    抿了几口菊花茶,她又继续说道

    “他那父亲本是上京述职,谁想着自家女儿如此心大。瞒着他来了诗会,还夺了魁首。本来也算是个好事,可惜命不太好,恰好赶上方赢海那家子出了事。为求自保,那县丞把她女儿当众打了个体无完肤。述职一结束就雇了辆马车,将她带回去了。”

    红衣女子嘴皮子利索,小小一件事儿说的绘声绘色,让人听着就有如亲临。

    “呦!这样说来往后是见不着了?”

    粉衣女子好像还颇为遗憾似的。

    “怎么?你还相上了她,要给你做嫂子不成。”

    红衣女子调笑道。

    “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县城里出来的,也配做御史大夫家的儿媳妇儿。快美的她祖坟上都要冒青烟了!倒是了了你,愿不愿意来我家,给我做嫂子啊。”

    两女孩想必极为熟识,甚至已经可以熟到拿彼此的婚嫁开玩笑。

    听到此处,叶梦寒方才明白,原来粉衣女子竟是御史大夫秦广荣家的独女秦莜,而她身旁被她称作了了的红衣女子,则是太尉周大人家的大小姐周婧函,小字了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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