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愕然不敢受礼,满座皆是莫名其妙。

    只听慕容熙依旧一本正经,不紧不慢的说道:“恭喜碧柳。继母今日既让你取而代之,怕是今后,你便是我的长辈了……这礼,你理应当之无愧。”

    若只是他自己,听些闲话,看些闲事,也就罢了,犯不着跟庞氏这样的后宅愚妇斤斤计较。可是问心不一样,她是他的心头肉,是他拼了命都要珍惜呵护的人,他娶她过门,不是为了给她们耍笑取乐的。

    庞氏眉梢一抖,瞬间急红了脸色,本是要借丫鬟之手,羞辱于她。怎么反倒……也的确怪自己考虑不周,这事怎么能让丫鬟代劳呢?当下,也顾不得仪态有失了,怒斥一声:“碧柳,还不快回来!”

    这慕容熙看似温文尔雅的,没事话也不多,想不到当真是条咬人的好狗。张问心一肚子闷气立刻转成了一肚子好笑,用力憋了憋,又继续往下奉茶。

    前面庞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后面就顺利多了。几个本家的叔伯婶娘,还有一群平辈兄弟姊妹都暂时揣起了坏水儿,互相说了些场面话,不曾再刁难于她。

    这么一大家子,张问心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记得住,混个眼熟,也就罢了。

    带着一堆礼品走回去的时候,张问心才知道,原来慕容熙住的这处院子,叫做清风居。

    吃过饭,张问心关了房门,将早上收的那堆礼盒一一打开。末了指着摆了满桌子的礼品,十分豪爽的招呼慕容熙道:“都在这里了,你喜欢哪个,随便挑吧。”

    慕容熙淡淡一眼扫过,似乎并不感兴趣。正要让她收起来,却被一只绣工精巧的香囊吸引了过去,他眼睛一亮,伸手拿起。

    “这个是谁送的?”

    张问心大手一挥:“管她谁送的,你喜欢就拿去吧。”

    这香囊的针法精巧别致,看着不像府里的东西。慕容熙三下两下将其拆了开,将香料倒在一张宣纸上,屋里瞬间异香弥漫。张问心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慕容熙却忍着浓郁的香气,从香粉中拨出了一张纸条来。

    张问心大奇,凑过脑袋来看:“写的什么?”

    慕容熙五指一握,那字条就被他攥在手心。张问心一眼没捞着,见他不愿告诉自己,就也没多问。慕容熙铁着脸,将那纸条揉得稀烂,又唤来素秋,让她将香料和香囊一并烧了。

    素秋手脚勤快,很快去而复返,又带了一句话来:“公子,少夫人,邹妈来了,说是传庞夫人的话。”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一声高呼:“少夫人……呦,公子也在呢……”

    邹妈说话间,人已然迈过了门槛,满口黄牙斑斑点点:“明日府里用车的地方甚多,几辆车马都已有了差事,夫人说,少夫人若要用车,怕得等过了午时才行呢。”

    慕容熙回府时间不长,但是对自己这位继母的脾气,还是晓得几分的。明日府里哪儿来的那么多事,怕是有人没事找事,经不起推敲。

    他正要细问都是那些要紧事,就听张问心已经抢先开口:“你告诉继母,不用备车,我自己走两步就行了。”

    她答得如此爽快利索,邹妈瞬间就有些失落,似憋了一肚子的坏屁,而今没处放了似的。只得心有不甘的退下:“既然少夫人说不用,那……那就正好了。”

    邹妈转身之际,只听慕容熙道:“邹妈,你似乎忘记了什么。”

    邹妈收步:“啊?老奴……忘了什么?

    “礼数。”

    慕容熙看着她,凛然言道:“主仆尊卑,你忘了礼数。”

    慕容熙只觉自己近日越发狭隘了起来,不仅跟后宅愚妇计较,连半百老奴也忍不得了。还是那一句,他自己吃亏向来是不痛不痒的,可是问心,他容不得这老奴几次三番在她面前无礼,这让他很不舒服,很心疼。

    是以,他狭隘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并且还打算一直就这么小肚鸡肠下去,最好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并无改过自新的考虑。

    “这……”邹妈涨红了脸,别别扭扭的侧转身子,双膝略弯了弯,低头道了一声:“大公子,少夫人,老奴告退……”

    慕容熙微微点头,道:“以后记得通过传,莫要惊扰了夫人,去吧。”

    邹妈愤愤离去,走在路上,便想好了要将此事如何添油加醋,说与庞氏。

    张问心根本没把车的事放在心上,和素秋一起,将厨房送来的点心分做两份,一份儿用油纸细细包了,扎成四四方方的一提,另一份儿放在食盒里,码得整整齐齐。

    慕容熙看在眼里,心头忽而就酸溜溜起来。这些年,他虽跟着外祖父,远在青州,可是也能想象出,张问心一个小姑娘,孤苦伶仃的,日子定然过得很是辛苦。

    平生第一次,他陷入无边无际的汹涌的悔恨当中。倘若他当年坚决不走,哪怕外祖父再多担心,也决计无法将他带离京师。

    可是……那样一来,依着庞夫人的性子,他怕是活不到今天。倒不是说庞夫人会下毒暗害什么的,因为他自幼三天一病,五天一痛,根本无需多厉害的手段,一个照顾不周,就能让自己轻而易举的命赴黄泉。

    到底,是他自身的原因,错过了那本该相依相伴,风雨同舟的十年。

    有小厮送了两封书信过来,是给慕容熙的,这才将他从无涯的歉疚中暂时拯救出来。

    慕容熙是太学博士,麾下很有几名得意门生,虽然因为成亲告了假,学问上的一些疑难杂症,却还是非他不可。

    慕容熙也不去书房,就在桌边拆了信,看了两行,忽然抬头望向自家夫人,蹙眉道:“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

    “啊?”

    张问心抬起袖子,闻了一闻,的确是有种香香的脂粉味道。说道:“许是从那只香囊上蹭来的,还挺好闻,是不是?”

    慕容熙刚才还悲天悯人,此时说翻脸就翻脸,丝毫情面都不留,泼冷水道:“没熏死人,就不错了。”

    “有吗?那么难闻?”

    张问心抬手又想再闻,却被慕容熙一把擒住腕子:“别闻了,马上洗。”

    张问心懵懂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兴许是怕自己身上的香味,会熏着他了吧。

    慕容熙放开她,立刻便吩咐素秋去准备洗澡水。

    张问心以往沐浴,顶多就是弄上一大盆水来,擦一擦,冲一冲。而且她还不怎么舍得烧柴,那水就只好半凉不热。

    看着屏风后面热气腾腾的大浴桶,水上还浮着片片花瓣,不知不觉就多洗了一会儿。猛一抬眼,窗子外面已然红彤彤的,烧起晚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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