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先生笑了笑,转头看向那少年,问道:“如何?此言是否有理?”
    “自是在理的,”少年点点头,又看向那小童,“不过,这三步之法的详细内容,你可是记得清楚了?”
    小童一听,立时便是跃跃欲试,如数家珍一般的说着:“先是抛出一个理念,然后铺天盖地的、以种种途径的传播,最后闹得人人皆知,这是第一步。”
    “不错,只是一般人可做不到这些。”少年微笑着说。
    “可不是么?”小童点点头,“所以一般人哪里有资格愚民?要是那些手握权柄的人,才有资格与能力思量这些。”
    然后,他摆摆手,急切的道:“师兄先被忙着打断,让我将这三步说完。”
    “好好好,你说,你说。”少年哈哈一笑,不复多言,只是却看了明镜先生一眼,见后者神色如常。
    小童却仿佛得了命令,立刻继续道:“这第二步最是有趣,方才那第一步,只有寻常权势人物可以思量,那第二步,就更不是一般人可为了,因为这第二步是要拉出一堆名士、大师,翻来覆去的品论第一步的言论、理念和主张,去证明其可行,其高尚,其对万民有利,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少年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第一步让人人皆知,皆有,但其利其弊,议论纷纷,难以断定,更不是寻常人物可以看透的,尤其是那些百姓,以及不少贵胄和世家子弟,依旧难以分辨好坏,又或者是还没有完全分析出好坏,这时候找来一堆名士、大师,又是铺天盖地的一番分析和吹捧,旁人根本没有心思去仔细思索、自行辨别,都会相信大师们的判断了,还会引以为据。”
    “师兄,你刚才可是保证过,不再开口的。”小童脸上露出了不满之色。
    “一时技痒,之后就不会了,你继续,你继续。”少年还是哈哈一笑,又是摆摆手。
    小童依旧有些不满,但没有追究,只是小声道:“这部分本来还是我想来说的,我对这块可是有过深究的……”
    明镜先生这时开口道:“好了,你的斤两,为师是知道的,若是由你来说,定是不如你师兄说的透彻、全面的。”
    面对老师,小童可不敢有什么怨言,于是不复抱怨。
    正好,那少年这时候又催促着问道:“行了,说说第三步吧,这次我保证不会破坏你的心得。”
    “这第三步可是不得了,因为前面两步,可都是为了这第三步来做铺垫和准备的,”小童没有耽搁,直接便开口说着,“前面的两步,无论是理念,还是论证,说到底都是停留在议论之上,是口头上的讨论,即使产生了诸多影响,也不见得对这世事有什么直接联系和干涉,所以第三步,就是将前面两步积累的影响力、话题,真正释放出来……”
    说到这里小童颇为警惕的看了少年一眼,见后者还是微笑的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才松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理念既然人人皆知,又被大师们证明是可行的、正确的,那自是可以推行的,而且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是利国利民的,这时一出,天生就占据了道德制高点,谁人要是反对,不仅事半功倍,而且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公敌,被人污名。”
    他顿了顿,然后加重语气道:“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塑造了大势,可以从容而为,这是法家法术势的运用!”
    “你倒是看出了不少,可具体到这件事上,你又能看出什么?”明镜先生笑了笑,抽出那篇文章,“皇甫怀的这篇文章,虽然算不上精妙,可难得的是主旨明确,更关键的是,切合当前的局面,可……”
    他停了下来,看向小童,后者立刻好整以暇的道:“这有什么难以分析的?龙骧将军南征大整,拓地几百里,只是那边地广人稀,加上还有不少生蛮,顷刻间难以转变为荆州之力,因此将军想要拓荒,偏偏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有所反馈的,所以不少世家大族,乃至州牧府中的重臣,都十分反对,舆论滔滔,便是龙骧将军这等人物,也得思量思量。”
    明镜先生点点头,示意小童继续。
    小童立刻精神大振,便又道:“这事也凸显了这荆州众人里面,各自志向的不同,那位龙骧将军要开垦南方,虽说耗时颇长,但实是利于今后,是实实在在增加荆州实力的,一旦开垦出来,不仅钱粮倍增,更有诸多人力补充,恰逢这天下纷乱、局势未名之时,能增这钱粮人口,足以在将来拥有大利!”
    少年忽然说道:“这般说来,师弟是觉得,这天下乱局,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平息的?”
    “这是当然!”小童点了点头,“不仅短时间内难以平息,若是没有非凡之人主导,怕是这天下从此纷乱,未必还能混元一统!”
    “何以见得?”
    “只看这荆州士族就已可知,”小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各家士族只重自身,而忽略其他,只看眼前之利,而不见将来之趋势,如何能有作为?时间一长,自是各成己见,重演东周事!”
    说完,他便看着自家老师,等待品评,只是那眼中神采,却透露出,他对自己方才所言之事,其实颇为自得。
    明镜先生却没有回应,而是看向少年,问道:“如何?你也是这般看待?”
    少年起身拱手道:“师弟所言,很是周详,也正好说到了关键。”
    “你与他看法一致?”明镜先生抚须而笑。
    少年迟疑了一下,最后才道:“只是这南恳之事,其实并不见得那般简单。”
    小童神色微变,而明镜先生却是抚须笑道:“说说。”
    少年行了一礼,才道:“龙骧南垦,也为自己,地是龙骧带人打下来的,诸多部族也是被他收服,开垦少不了屯田,移民实边,无论百姓还是世家子弟,都要听其指挥,这般下去,只要五年,到时南边局面初立,那么无论百姓、兵卒,还是世家、部族,皆会以龙骧马首是瞻,知龙骧而不知荆州,则其势成矣!”
    小童一愣,沉吟片刻,忍不住道:“龙骧将军该不会有这等异心!”
    少年却说:“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如今龙骧威望太盛,已有功高盖主之势,便是州牧再是开明,奈何局势所迫,更何况龙骧已有从属,皆从其利,若无准备,未来堪忧,龙骧其人,绝非短时之人,更不见优柔寡断,因此有此决断。”
    说着,他见小童还要再说,便干脆朝着明镜先生拱手道:“若要见端倪,只需等上一段时间,再看邸报上皇甫怀之文,即可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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