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国,南柯郡东城,一颗三十丈高的古槐摇曳晃荡,绿叶婆娑。

    树下一位方术道士一口唾沫地喷洒而出,四周数十位闲散之人笑呵呵地蹲在地上。

    及至众人扔了几个铜板后,其人略做矜持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一段陈年秘辛。

    那人一身灰布外卦,道袍陈旧且多补丁,宛若暗梅点缀,不仅无一丝落魄却尤显仙意。

    高冠峨带,面容清癯。长长地白胡须在胸前飘拂,道袍轻振之下,呼呼作响,颇有一副仙风道骨之态。

    他稍振衣袖,略作感慨地道,“上回说到,那樵夫入山砍柴,观人弈棋大半日,回家一看却发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随后他方才恍然大悟,真正明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此人慨然一叹后,索性以斧作宝,再回灵山仙洞自顾自吐息起来,至于最后其人到底是否得道成仙,老道也不知晓。”

    有人当即起哄,“淳老道,你不也是修道人么?怎么对方是否成仙都不知道?”

    名唤淳匣稗的老道振振有词,“老道又未成仙,也不是无所无能的大仙人,岂能遍察天地灵物?”

    有数人当即大声笑道,“退钱,退钱!”

    淳匣稗将身前数十铜板迅速收起,哼哼几声,“退钱?怎么可能,听了老淳的大道真言还想退钱,你们就不怕被雷劈?”

    打趣起哄少许后,淳匣稗轻咳一声,四周顿时寂静,知晓重戏来了。

    司马元眼中露出一丝玩味,一只槐树精不仅光天化日之下给一大群凡俗百姓讲鬼神妖魔故事,双方似还其乐融融。

    他眉眼一挑,方才他似察觉到一道强横的修道人气机,疑似筑基期存在。

    他目光玩味,掠过一丝似笑非笑之色后,索性也盘膝坐地,聆听那名唤淳匣稗槐树精意欲何为。

    淳匣稗语声清幽,醇雅混润,“多年前,在我浮萍国某处上郡所在,有一颗远古神树,神树高耸入云,不知几何之宽阔,只知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无有尽头,可谓参天擎柱也。

    古树之上有数十大国繁衍生息,各有子民百万。

    其中一国名唤槐安,占地数里,雄踞高山沃原,盛产灵矿、晶石、玛瑙以及翡翠等诸多奇物,国中有大族萧氏、皇族马氏以及勋贵赵氏等,更有裴、陈、王、徐等四大柱国,以及诸多封疆大吏,堪称鼎盛之极!

    然而所谓盛极必衰,福尽祸必至矣。

    槐安国资源虽足,但人心之贪婪,远非区区所能衡量。

    是以征伐四起,掠夺横生。明争暗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流血斗殴更是三天两头都有一场。

    这时,国中凭空出现了一位大儒,此人博学多才,学识渊博,几近天人!”

    司马元聆听少许后,脸色愈发的古怪诡异,看向那槐树精的眼神尤为奇特。故事倒是不错,讲的是一位本是庶民安居养性、饱读诗书后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儒,其人自被皇室赏识聘为驸马后,近乎一步登天地参与朝政,更是作出扶持凡庶位列朝廷、剔除乱党蠹虫、打压豪族贵勋、分割诸方势力等一系列大手笔,直至最后把持朝政,权倾天下,却得到善终的故事。

    而令司马元古怪的非是这种唬人的故事,而是这精怪所言之人似与他紫霄峰某位大人物经历极为相似。

    不过与之迥异的则是,现世中那人乃修行中人,而今正是执掌宗门大权,裁决数万弟子生死。

    司马元心念至此,耳畔忽有声音再次传来,“那大儒手下有一爪牙,名唤卢青桂,自由研习武学经典,博采众长之下,竟精通儒释道三家之长,一身功力几近宗师之境,在大儒执掌朝政大权过程中,便是此人为其剔除敌对势力,扫灭乱党祸患,扶持其登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执’宝座。”

    听到这里,司马元眼帘微垂,脸上似有若有所思与沉吟之色。

    半响,当听众陆续散走之后,司马元起身轻掸灰尘,拱手笑道,

    “多谢前辈解惑,小子有礼了。”

    淳匣稗似被吓了一跳,眼中一抹惊惧之色一闪而逝。

    司马元微微一笑,收起方才故意显露的‘剑符’剑意。

    淳匣稗定神看来,强笑道,“不知少侠有何要事?若是欲听故事还请明日再来。”

    司马元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前辈蜗居在此,虽荣享青萍国多年供奉祭祀,但想来早已厌倦,不知可有移居之意?”

    他饱含深意地道,宛若蚊蝇声响起,“良禽择木而栖,如此受制于人的日子,前辈还没过够么?”

    淳匣稗笑容微僵,好嘛,本想抛个诱饵,结果把自家陷进去了。

    他老脸笑容和蔼,轻轻叹息一声后,“老了,腿脚不利索、走不动咯,恐有负少侠所愿啊。”

    司马元背手仰望,古槐参天繁茂,枝叶青翠欲滴,清风徐来,沙沙作响。

    他发出一道惋惜之声,“可惜了,如此几近千年的苍木巨槐,即将一朝化为灰烬,数百年修为毁于一旦,着实令人惋惜啊。”

    话音刚落,一道庞大的威压便将司马元笼罩,老道早已面容早已化为阴恻冷淡,

    “你在威胁我?”

    司马元轻笑一声,笑意渐渐收敛后,淡声道,“我虽不知你背后有谁,但想来能知晓我紫霄隐秘且意欲挑拨离间者,不外乎本派的敌手灵兽阁与玄冥宫。而阁下乃精怪出身,想来定是来自灵兽阁了。”

    淳匣稗眼神微眯,索性挥手一洒,一阵绿荫一闪而逝之后,一层禁阵结界悄然浮现。

    脸上如此言语,暗中司马元却低声自语道,“万物皆有灵性,更何况道友已然成精悟道,成为我辈中人,难道你这般甘心被人奴役驭使?”

    淳匣稗目光一闪,冷哼一声,“休得胡言乱语”。

    似是意动,又若色厉内荏。

    司马元淡声道,“今日你言我紫霄尊长隐秘,想必无需多久便有伏魔殿师兄前来缉拿道友,届时即便你背后再如何强大,难道可以抗衡整个伏魔殿?”

    “退一万步,即便打赢了,你们又逃得出我紫霄辖境?”

    司马元大有深意地言道,“须知我紫霄三千剑修可不是唬人的玩意?”

    淳匣稗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轻笑声忽然响起,“我道剑峰亲传是个如何了不起的存在,原来只是个会狐假虎威的半大小子。”

    淳匣稗神情一肃,敛容躬立,司马元缓缓抬首,神色郑重。

    却见远处一位身披七彩花衣地五短身影悬空而立,其人一步落下便至司马元跟前,同时一道碧幽短箭猝然临近。

    司马元手中剑光一挥,短箭呼哧一声便被斩成两截,落在地上蜿蜒搅绕,扭曲不止。

    其赫然是条斑斓毒蛇,全身浸满剧毒,碧幽绿极。

    同时一个嗤嗤声响起,地面被腐蚀掉西瓜大小的小坑。

    司马元瞳孔一缩,心头骤然一寒,如临大敌。

    那人眼中似有诧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来你倒还有些本事”。

    司马元抬首,“灵兽阁之人?”

    那人在司马元前方十丈处落下,正是结界边缘。

    司马元目中似有深意,老道垂首观蚁,脸上神情不知悲喜。

    那人笑道,“贫道灵兽阁刘权,受贵派一位好友所托,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司马元瞥眼看了看老道,嗤笑一声,“一位半步筑基修士,再加一位古槐精,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刘权笑道,“没办法,谁让你杀过筑基期,我还不想阴沟里翻船。对了,别想逃,因为你逃不掉!”

    他森然一笑后,大手一挥,便是数道七彩光芒飞速掠来。

    司马元早在对方出手之前便已然祭出天工剑,呼啸一声,将结界撞破撕裂。

    同时一股束缚之力骤然临身,却见四面八方数百根古槐藤条齐齐掠来,如同一条条灵动碧蛇,或将司马元双足缠住,或卷住司马元腰部,亦或者直接戳向其心脏肺腑等要害之地。

    司马元冷冷一笑,转首沉声道,“道友,你我只有一次机会,可要把握住了,否则你此生再无脱困之机。”

    老道虽沉默不语,看似无动于衷、难以被撬动。

    刘权却脸色一沉,阴翳地眼神扫了一扫老道,对方浑身一颤。

    槐树精虽并未动心,但谁能担保其真是毫无波动?

    司马元霍然一瞪,浑身剑光呼吸一绕,将藤条震开,却并未挥剑下斩。

    剑尖直指刘权,同时口中对着老道厉声道,“还不动手?”

    淳匣稗老道嘴角抽搐不止,刘权攻势早已临近,对于司马元的烟雾弹不理不睬。

    司马元一边闪躲着,近乎气急败坏的道,“你还要等什么?”

    淳匣稗老脸黝黑,爆喝一声,“闭嘴!”

    随后不过数个呼吸功夫,三人已然交手数十个回合。

    司马元身影忽然拔高,指尖之上一道剑光倏忽而逝。

    俄而,刘权脸色大变,猝然后撤。

    司马元霍然转首,低吼道,“就是此刻!”

    淳匣稗身影一僵,看向司马元地似有惊恐与不安。

    司马元微微侧身,露出正贴在古槐树杈上的一枚古镜。

    古镜之上龟龙虎凤虚影悬浮绕空,飞旋舞动。

    同时,一道庞大的吸收抽取之力自古镜之上迸发。

    霎那间,便有数十缕精粹妖力渡入古镜之中。

    淳匣稗近乎肝胆欲裂,怒目裂嘴,厉吼道,“小子,你该死!!!”

    司马元冷冷一笑,意念传出,古镜当即狂风大作,汲取之力猛然加大。

    淳匣稗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住手,你快住手!”

    司马元看向被问仙剑戏弄的刘权,“给你一刻钟!”

    淳匣稗脸色一变,倒退数步,脸上似有阴晴不定之色。

    他忽然大叫一声,砰然炸裂开来,同时一道痛入极致的痛苦惨叫声响起,

    “啊,饶命,饶命啊!!”

    司马元脸色一沉,看向被问仙剑逼入数十丈外的刘权。

    对方脸色阴沉,怨恨厉声道,

    “小小槐树精,好大的胆子,竟敢背主,找死!”

    司马元眉眼一挑,当即喝道,“成则永享自由,败则彻底沦为彼辈手中傀儡,永世不得翻身!”

    “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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