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圣宫之去套头关大约有四百里路程,其间尽管有丘陵河港纵横交叉,但是道路大多平坦如砥,所以征讨大军行军甚速,第五日辛时既已抵达套头关北门之下,叫关开门。

    那金翅鸟先自飞落在关楼楼顶,敛翅而立,如黄金铸就一般气度非凡。

    镇南将军阮近山闻报援兵已到,便急急传令打开北门迎接援兵入关。

    大军入驻关内,镇南将军拜见了胤光和富辛伯。他见主帅是年轻的大王子,心中未免怅然失落,百般不是滋味,却又不便说道。

    当晚就在帅厅为胤光、富辛伯以及众将佐设宴洗尘,并将战况陈叙仔细。

    最后阮近山心有余悸道:“那占人火南实在厉害,双刀杀人不见其影,卑职的正副六员大将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刀下。”

    “此事老将军已经在急奏里说过,我们都已知晓:这火南有变影之术,刀法莫测。”富辛伯道。

    “这火南不仅有变影之术啊,而且还有放蛊之术。不知他用何物作蛊,植在那占人体内,养就三千鬼士,只要听到他手中皮鼓拍响,就会拼了命的往前冲杀,除非砍掉脑袋,或者身上鲜血流干,才会停止进攻。”

    阮近山继续道,“所幸套头关城高墙固,他们虽然个个如狼似虎,却一时也攻不上来。但恐时日一久,这厮就会想出别的什么攻城法子,到那时套头关可就保不住了,因此卑职这才三百里加急请求伯陀速发援兵。”

    “看来此人果然厉害啊!”富辛伯惊叹道。

    “此人必是妖人之列!恐怕只有国师和百里钟将军才能对付得了。”阮近山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话,面露不满道,“可是…可是伯陀为何派遣大王子和老宰辅前来?卑职实在不明白啊。”

    “呵呵呵呵……老夫进关时就看出来老将军有所不满啊。”富辛伯呵笑道,“老夫固然无用,可大王子却是国师凌空子的衣钵传人啊。”

    “这个嘛,卑职倒是一时忘记了。”

    阮近山并不因为胤光是国师凌空子的衣钵传人而另眼相看,反而眼神顾盼之间,无有半点喜悦之色。

    阮近山小觑大王子胤光的意思,富辛伯自然能看出来。

    因此他解释道:“大王子自小在言京山学艺修道,如今已经有一十六年,因伯陀御驾亲征克京人、这才下了山来暂理朝纲。这不刚平定了克京人,又遇上占人作乱,所以老夫便举荐大王子率军驰援,征讨叛贼。”

    “哦……原来是老宰辅举荐的啊?老宰辅向来慧眼识才,魄力过人……卑职早就佩服得很,佩服得很啦。”阮近山把心中的焦虑和不满全都发泄在富辛伯头上,便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的恭维道。

    富辛伯听出讥诮之意,有些不悦道:“老将军:你我同朝二十多年,谁个还不了解谁,老将军为何突发此言啊?”

    这一问恰似火星溅入了油锅,噼里啪啦就将阮近山的愤火给点燃起来。

    他拧眉瞪眼,霍地站起身来,对着新来的众将佐指指点点道:“你老宰辅如果不是慧眼识才,怎么会带他们来?你为了巴结大王子,保住你日后的宰辅之位,就好大喜功,不顾别人死活,你是要硬生生地把这些将士往死路上送啊!”

    阮近山突然没头没脑地一阵发飙,富辛伯差点没吐出血来。

    他口齿哆嗦道:“老将军,你……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说这样的话又怎么了!”阮近山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道,“在老子眼里,你们都是死人了!老子反正也要陪死,索性就说个痛快,看看你两个:一个耄耄老朽!一个乳臭未干!如何抵挡得了那妖人,不教数日,便是城破人亡!你只顾着好大喜功,钓名沽誉,却把这些将士往火坑里推!你死不足惜,可惜的是大王子和这数万将士啊!”

    阮近山忠直耿介,不忍众将士白送性命,情至深处老泪盈眶,声近哽咽。

    富辛伯闻听这一番话,直气得脸色煞白,口吐白沫:“好你个阮近山啦,是不是被那妖人吓破了胆子?这还没有交战呢,你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视我等如粪土!你骂老夫也就罢了,胆敢连大王子也骂,真是山高皇帝远,越来越目无尊卑了。”

    话罢,他大叫道:“来人啊,把这惑乱军心的乱臣贼子拉出去斩了!”

    富辛伯与阮近山均是傲奢的功臣巨勋,且都年岁已高,他俩说话,胤光也不便插科打岔,其中自有尊敬的意思。既然主帅都默然无语,众将佐就更没有插话的胆量了,因此都侧耳倾听两人叙话。

    起初还算和谐,再次略有呛味,最后阮近山愤懑难抑,不仅讥骂挖苦老宰辅,而且连带了大王子,直气得富辛伯要杀了他,众将这时才都惊慌起来,不知所措。

    帅厅下应诺一声,既上来四名卫士,要拿阮近山。

    关内的众将士都傻了眼愣了神,急得大汗淋漓,眼睁睁觑着主帅就要被砍下头颅哩!

    却在此时,胤光高喝道:“住手,不得为难阮老将军!”

    四名卫士闻喝,就都愣在那里,如泥塑木雕。

    众将士也都屏住呼吸,心里七上八下,不知端睨。

    帅厅之上,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寂然无声。

    胤光沉声道:“阮老将军说得没错,本王子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楞头娃,但父王既然派遣我来,便要不负使命,平定叛乱。”

    “哼!说得轻巧,这两军交战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死人的!我劝大王子还是速速回朝,重换大将来吧。”阮近山倒是无惧杀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这分明是不把胤光放在眼里哩,而那妖人火南的厉害也可见一斑!

    胤光略有不悦,但想到阮近山虽然措辞激烈,却不失忧国爱将之心,于是道:“阮老将军忠言直谏,真不愧是我贝机国的肱股大臣,尽管略有小觑本王子之意,可忧国爱将之心天地可鉴,本王子好生钦佩。”说过,向阮近山深深鞠了一躬。

    众将士都为阮近山捏着一把汗哩,却不料大王子竟然如此赞扬他,一个个稀里糊涂,错愕不已。

    阮近山似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那些话儿却好似用千里镜照进他肚里说的,把他的几根肠子几条蛔虫都照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汗颜。

    富辛伯听胤光一说,拂去那话表的**味,果然忧国爱将之心可见,不禁心生惭愧,赫颜道:“大王子说得极是。老将军啊,富辛伯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海涵。但这两军尚未交战,老将军就先下定论,未免也忒武断了罢。”

    “这也是老将军一片丹心报国,才一时焦虑不安,言语失当,望老宰辅也要见谅才是。”胤光道。

    胤光言语温和举止体面,莫不散发着人格的魅力,便如旭日之照耀山河,春雨之滋润万物。

    阮近山本是忠直之士,因此深为感动,便羞愧地向富辛伯谢罪道:“适才卑职一时焦虑,言语失当,望老宰辅见谅。”

    “哈哈哈哈……”富辛伯大笑,握住阮近山的拳头,戏道,“不要强敌未破,我们就先自己窝里斗起来了,等明日出城一战,方可见个真章啊。”

    阮近山嘿然道:“老宰辅啊,你可真是胸有成竹啊!”

    “你看你看……又来了,如果大王子不是国师凌空子的传人,老夫哪敢大言不惭。”富辛伯道。

    “不说不说了……说多了这心就揪得疼,吃酒吃酒……”阮近山说着,拽住富辛伯的手臂,返回座席,继续吃起酒来。

    二人冰释前嫌,胤光与众将佐俱是欢喜,各自纷纷落座,把盏欢饮。

    而此时的套头关头,夜空浩荡,冷月无声,一场恶战正自悄然无息地拉开了序幕。

    ******

    翌日清早,众人在帅厅商议。

    商议多时,最后决定:由大王子胤光亲自率领五千精兵出战,阮近山随行护驾,富辛伯留守城关。

    霎时间,战鼓敲响,声震云霄,五千人马潮水般径出关门,在占人大营前摆下阵势。

    胤光令叫阵儿郎叫阵,点名道姓叫那妖人火南应战。

    占人大帅火南兀自在中军帐中酣睡,被战鼓声惊醒,就一个轱辘翻身起来。

    才要问话,探子匆匆来报:有贝机国大王子胤光正在营外叫战。

    火南听报,哈哈大笑,既绑扎了行头,跪坐在布席上矮几前,传众将来见。

    片刻,众将俱至,盘膝坐在下首地席上,低头叉腰,一副惟命是从的样子。

    火南心情倍爽道:“本帅郁闷了多日,正愁无法破关,营外却来了个什么贝机国的大王子胤光,主动前来挑战。今日就与诸位一起拿下套头关!”

    左上首占人头领忽得烈因屡次攻城不下,而占军已经损耗过半,因此心中一直担忧,遂道:“既然那贝机国大王子亲自来叫战,大帅还是小心为是,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哈哈哈哈……”火南一阵大笑道,“不是本帅狂妄自大:自飘洋过海到此已经有五年多了,大小斗战也有二十多回,但从未败给敌手。听大宗主说这贝机国有不少能人异士,本帅却从未遇见,这回如果真遇上敌手,倒是我火南的荣幸啊。”

    这火南却不是吹嘘,乃是铁定的事实,忽得烈是占人大宗主舞阳化亲封的南部第一智勇之士,也曾败在他的刀下哩。

    忽得烈闻说,硬吞了一口吐沫,愤懑道:“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大帅就不怕有战败的一天吗?”

    “胡说!我家主公乃是煌煌日照大神后裔,岂有战败之理?”右下首偏将鬼硨怒道(此人乃是随火南飘海至此的仆从,最为心腹)。

    “这天下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如果大帅战败时,恐怕我占人十不存一了。”忽得烈忧愤道。

    “忽得烈!你有事没事就劝我家主公撤回荻鸿口,现在又说这晦气话,究竟安得什么心思?若再要胡说,鬼硨我一刀就送你回荻鸿口去!”鬼硨怒不可遏,掣刀出鞘道。

    “大胆,竟敢对忽将军无礼,快把你的破刀收起来!”火南瞪眼大喝道,“忽将军说得未尝不无道理。”

    鬼硨余怒未消,狠狠地收刀入鞘。

    火南复和颜悦色道:“严冬已至,天气转寒,将士们大多不适应这种气候,本帅也早有回师的打算,但既然已打到了套头关下,何不咬咬牙一鼓作气拿下它!况且此时敌军就在营外叫战,却不正是我等破城的良机?”

    火南说得有情有理,且势在必行,忽得烈再难争辩,便垂低了头,缄口不语。

    鬼硨兴奋道:“请主公速速传令,末将等全凭主公吩咐。”

    “好!”火南自信满满,既定下了破城之策,传令道,“你与忽将军各领一千鬼士,把飞爪锚索之物全都准备好了,埋伏到敌军左右两翼去,本帅亲自迎战那个大王子胤光。但听到我的鼓声响起,你二人就一并杀出,直取城关,务必一鼓作气拿下套头关!”

    “遵命!”鬼硨高声应诺,随即起身离营而去。

    忽得烈闷然无语,也只好领命,同鬼硨各领一千鬼士把蹬墙越城之物都携带齐备,然后从后营悄悄而出,埋伏去了。

    火南留五百鬼士守营,另外五百鬼士随他出战。

    一时战鼓擂响,营门打开,火南率领七千将士大刀阔斧直奔到阵前,摆开阵仗。

    前面是五百鬼士,手中都拿着鬼头大刀,面色青靛,目光呆滞,后面是占人将佐和精兵,钢叉铁矛乌压压一片,杀气腾腾。

    两阵对圆,相去约一射之地。

    但见旌幡飘荡,战旗飞扬,呼呼啦啦填尽了苍空;又见刀海横呈,枪山耸峙,密密麻麻都望不到尽头,一场恶战如约而至。

    火南纵骑跃至阵前,手指高喊道:“套头关的将士听着:本帅已经亲自出马应战,你们谁来送死!”

    这边阮近山远远觑见,咬牙锉齿对胤光道:“大王子,就是那厮杀了我六员大将,大王子可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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